第26章
    石立夏并不管外頭的風言風語,現在娛樂少,廠裏人員固定,生活工作都是在一起的,也就容易滋生各種閑話。
    屁大點事都能傳得沸沸揚揚,什麽誰家媳婦早上不洗臉,哪個男人腳臭,都能說道半天,要是在意這些那一天也不用幹別的了。
    反正她是靠着自己的實力獲得工作機會,被人酸幾句罷了,當不得什麽。
    這年頭誰能進廠子工作的,有幾個是沒點關系的。除非特別明顯地偏袒,否則一般不會冒這個頭,大多也就是背後說道幾句罷了,甚至都不敢在石立夏面前提起,頂多路過的時候指指點點。
    石立夏只當沒看見,依然可以笑着面對那些人。
    她在職場裏沒少遇到過類似的事,當一個女人在職場裏爬得高時,一些人第一反應不是這個女人很能幹,而是懷疑她是不是睡上去的。
    石立夏連□□羞辱都不怕,機械廠這點流言蜚語,更是不會放在心上。
    名單中
    公布的那天,秦文娟就帶着一瓶麥乳精過來慶賀,望向石立夏的時候滿臉崇拜。
    “立夏,你可真是太厲害了。這兩年工作特別難找,大多都是蘿蔔坑,只有特別優秀的人才能把握住機會。”
    “我也是運氣好。”石立夏笑道,“你來我家幹嘛還提這麽重的禮,也太見外了。”
    現在麥乳精可不好買,機械廠供銷社常年屬于斷貨狀态。
    機械廠福利好,很多人家都舍得買。
    尤其是家裏有孩子要下鄉的人家,要麽買了送禮,希望自己孩子能分到好一點的地方,要麽就是給孩子買的,擔心他們在鄉下日子過得苦,喝點麥乳精也能補補。
    家裏的麥乳精還是邢鋒不知道從哪裏弄回來的,現在也喝得差不多了。
    石立夏不會虧待孩子們,同樣也不會虧待自己,孩子們有的她也不會給自己拉下,有什麽大家都平分,誰也別想搞特殊。再加上心心那份,麥乳精這些東西消耗速度非常快。
    秦文娟:“反正我拿來了就不會拿走。”
    石立夏也沒客氣,“你想拿走我還不給了,進了我家的東西,誰也甭想拿走。”
    石立夏得知被錄取的消息,非常大方地買了一條不要票的魚,還将所有的票都買了雞蛋。
    這麽大好的日子,必須得吃點好的。
    秦文娟過來,正好有好菜招待。
    更令石立夏驚喜的是,邢鋒回來時帶回一條五花肉,看着能有一斤多。
    石立夏驚喜:“你哪裏弄的肉,咱們家的肉票早用完了吧。”
    “找了點關系。”邢鋒含糊道:“來客人了?這刀肉要怎麽做?”
    秦文娟看到邢鋒走進來,整個人有些拘謹,站在客廳門口低着腦袋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
    “這是我的好朋友秦文娟,她是咱們廠的質檢員,今晚在咱們家吃飯,你看着做吧。”
    邢鋒應下,朝着秦文娟的方向點了點頭,就自個在廚房忙活了。
    秦文娟看到邢鋒動作熟練,明顯平時經常做的,感到很是詫異。
    這年頭會下廚的男人可不多,尤其邢鋒還是家裏的頂梁柱,更覺得不可思議了。
    石立夏回到客廳跟秦文娟聊天,秦文娟內心忐忑,屁股跟紮了根針似的坐不安穩:
    “我們在這是不是不大好?”
    秦文娟家裏現在是後媽做主,可那也是在管家的時候。
    如果她不在家,家裏的活都是後媽做的,她爸根本不可能會動手。
    家裏不管來哪一方的客人,都是後媽動手,她爸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跟人侃大山。
    “你就放心坐着等吃飯吧,邢同志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
    “可我們什麽都不做……”
    “你是客人哪裏用得着你動手,我還得招待你,當然也不能我去忙啦。”
    石立夏理直氣壯,完全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還能這樣?”
    秦文娟覺得自己的三觀都受到震撼,她家還有她身邊的家庭,沒見過這樣的。
    即便有,一般也是那家男人沒啥出息,靠老婆養着,多為上門女婿。
    邢鋒不一樣,他可是現在最令人羨慕的駕駛員,而且看邢鋒的樣子,也完全沒想到他在家裏還會做飯。
    “也沒哪條規定說不能啊。”
    讓秦文娟更意外的還在後面,三兄弟将心心送回醫院回到家,跟石立夏打了招呼之後,也非常主動積極地去廚房幫忙了。
    石立夏的屁股像是黏在沙發上一樣,就沒想過要擡起來。
    難怪外頭有傳聞,石立夏對三個孩子不好,老是讓他們幹活,瞧瞧這架勢。
    雖然跟傳聞說的不是一回事,那三個孩子明顯跟石立夏很親近,幹的活也都是很輕松的,可這個家庭氛圍着實讓秦文娟覺得新鮮。
    她家裏都是男人不用動,女人得幹活的,從小就被這麽教育,也就是這麽認知的。颠倒身份的家庭,往往都是矛盾特別多的,不像石立夏家一樣很和諧,明顯看得出邢鋒和三個孩子都很心甘情願地幹活,并不覺得自己被壓迫了。
    石立夏看她這個樣子,笑道:“沒見過?”
    秦文娟老實地點頭:“嗯。”
    “今天讓你長見識,以後你有對象了,就不要覺得一些事是你必須要做的。”
    秦文娟有些茫然,卻也點了點頭。
    “你要不要來看看我做的衣服?”
    石立夏覺得幹坐着聊天也沒勁,拉着她去看自己的作品。
    秦文娟立馬被拉回了注意力,第一眼就被石立夏給萬琳做的那條裙子吸引了眼球。
    “這條裙子也太好看太特別了,以前從來沒有見過!”
    “我手藝還不錯吧?都是用碎布拼的。”
    秦文娟更是驚訝,“你也太厲害了吧!完全看不出來啊。”
    “喜歡嗎?我也給你做一條。”
    秦文娟吓得連連擺手,她覺得好看是一回事,讓她穿這麽花俏的衣服,她都不敢出門了。
    “逗你玩呢,我給你做也不能做這麽花裏胡哨的。不過你以後要是需要做衣服,拿布過來我幫你做。”
    “真的?”秦文娟驚喜,可又有些猶豫,“你有時間嗎?你要上班還要照顧孩子。”
    “放心吧,我可不是會勉強自己的人,只要你信得過我的手藝,就可以來找我。”
    石立夏現在是有工作的人了,也就不合适幫別人做衣服換報酬了,雖然不直接給錢,可還是有風險的。
    萬一被人舉報了,鐵飯碗丢了就得不償失了。
    因此她沒有幫運輸隊那些人做褲子,讓他們自己拿着褲子給裁縫制作,也就沒有那麽忙碌了。
    “我當然信得過,我手裏還有布票,明天就去買布!”
    秦文娟身上的衣服洗得花白,明顯穿着有些年頭了。仔細看還能看出有的地方打了補丁,只是用心遮掩所以沒有那麽明顯。
    “你先別急,你先跟我說說你想要做什麽樣的衣服,等我設計好了你再根據需要去買布,就不會浪費了。”
    石立夏這裏還有很多碎布,她可以看着怎麽運用上去,這樣還能節省一些布料,又能多一些花樣。
    秦文娟一臉茫然,“能穿就行了。”
    “你要做的是長袖還是短袖,長褲還是短褲又或者是裙子,你不說清楚我可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樣的。”
    “長衣長褲就行,其他你就看着辦吧,跟大家差不多就好。”
    石立夏了然,秦文娟不是那種追求時髦愛美的女性,過于突出會讓她感到不适,喜歡自己在衆人之中平平無奇,才會有安全感。
    這種類型的衣服只需要依葫蘆畫瓢,沒有什麽挑戰性。
    石立夏也不在意,“行,那我看着來,一會我畫個設計初稿,你要是覺得沒問題再去買布料。”
    秦文娟看着石立夏拿着鉛筆,在一張白紙上草草勾了幾筆,就畫出了個人,身上穿着現在很常見的服飾,覺得很是神奇。
    “你看這個樣式怎麽樣?我看廠裏很多人都這麽穿。不過我打算把腰這一塊給你稍微收一點,這樣更能顯出腰身。還有褲子,我也準備給你調整一下褲型,要做得比常見的稍微瘦一點,讓你的腿顯得更長。都不是什麽大的改動,看着并不會明顯,你要是買常見顏色的料子,一般人看不出所以然,只以為你天生長這樣,算是一點小心機吧。”
    石立夏仔細給她講解自己的思路,還有服裝的配色等。
    現在的顏色雖然比較單一,可也還是能在有限範圍內玩出一些花樣的。
    秦文娟個子嬌小,臉跟巴掌一樣大。
    因為臉小,她又喜歡将自己埋在頭發裏,瞧着難免覺得畏畏縮縮的,看不出她其實長得很秀氣,皮膚也很白,個子不高可比例不錯。
    石立夏希望她能更自信一些,勇敢展現自己,但是又會控制讓她不會一下太亮眼,否則她自己會很不适,反而起了反作用。
    “這……合适嗎?”
    秦文娟很是心動,可又擔心那一點改動讓她太顯眼。
    到底是年輕姑娘,有誰不愛美的,秦文娟只是太過在意別人的目光,很害怕自己穿新衣服,會被別人說三道四。
    她以前換了個發型,其實也不過是把劉海給梳上去,就被她後媽、繼妹還有班裏的女同學圍着問了半天,詢問她為什麽要換發型,為什麽要換這個發型,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還有女同學高聲拉着男同學說,‘你們看啊,秦文娟竟然換發型了。’
    語氣裏帶着令人不舒服地探究,讓她不厭其煩。
    第二天秦文娟就恢複原樣,後來再也不敢露出自己的臉了,把自己藏在厚重的頭發裏,連衣服都不喜歡穿新的,生怕被人說嘴。
    石立夏笑了起來:“這當然合适啦?現在穿衣服又不僅僅為了保暖遮羞,還為了讓自己更加精神好看。反正我覺得穿上美美的新衣服,整個人都變得開心了。”
    石立夏說着,朝着外頭嚷道:
    “松子,你說說,你喜歡新衣服嗎?”
    松子一邊幹活一邊耳朵豎着關注客廳裏呢,石立夏一叫他,就立刻高聲回答:
    “超級無敵喜歡!”
    “你喜歡好看的,還是普通的。”
    “當然是好看的啦!”
    石立夏滿意點點頭,回頭跟秦文娟道:
    “瞧瞧,孩子都知道好賴。”
    秦文娟不好意思道:“我怕被人說嘴,我每次穿新衣服都被人念叨半天,特別羞人。”
    “你比別人穿得漂亮,看着比別人精神,日子比別人好,當然會被人注意到啦。你要是坦然,大家習以為常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你要是很在意,他們反倒有話要說了。再說了,你就說說誰沒有被人在背後說閑話的。”
    秦文娟想了想,确實沒有。
    “要是讓你穿剛才給你看的那條裙子,那确實有點招搖,現在這套衣服不過是稍微修改了一些細節,有什麽不能穿的?”
    秦文娟不再糾結,“好,那就這樣做吧。”
    “不後悔?”秦文娟咬了咬牙:“不後悔!”
    邢鋒和三個孩子在廚房忙了半天,石立夏在客廳一邊跟秦文娟唠嗑,一邊幫三個孩子做新衣服。
    反正家裏布料多,石立夏覺得一個孩子就兩身衣服實在是太少了,要是哪一天有什麽事沒洗衣服,第二天就沒新衣服穿了。
    孩子們本來就對幹活沒什麽意見,看到石立夏空的時候都在給他們做衣服,幹活也就更來勁了。
    “這也太豐盛了吧。”
    秦文娟看着一桌子豐盛的飯菜,都有點不敢上桌了。
    酸菜魚、回鍋肉、紅燒肉、酸辣大白菜、西紅柿雞蛋湯,再配上白面饅頭,過年也不過如此了。
    往常他們家有這麽好的飯菜時,秦文娟都是沒資格上桌的。
    石立夏直接将她按在凳子上:“你第一次登門,我又被錄用了,可謂雙喜臨門,不得吃點好的。”
    看似嚴肅淩厲地邢鋒也開口招呼:“坐下吧,嘗嘗我的手藝。”
    秦文娟更意外了,沒想到邢鋒能夠這麽坦然。
    松子最會來事,主動給秦文娟夾了一塊五花肉。
    “文娟姨,這是我替心心謝謝你的。”
    秦文娟愣了愣,望向石立夏:“你怎麽跟孩子胡說啊。”
    “我怎麽就胡說了,本來就是,廠裏給你的表彰難道是假的?”
    秦文娟在廠裏工作,除了當面感謝,周奶奶還跟廠領導道謝他們廠裏出了個樂于助人的好工人。
    現在是很注重這樣的口碑的,這讓秦文娟不僅被當衆誇贊,履歷上添了一筆,多了一些資本,對未來升職加薪都有幫助。
    秦文娟有些不好意思,她真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麽,都是石立夏的功勞,受之有愧。
    “來來來,不說那些了,今天沒酒,就以饅頭代酒,祝願我以後工作順利,大家都健健康康。”
    孩子們頓時被逗樂了,聽過敬酒的,沒聽過敬饅頭的,紛紛響應,場面一時很是熱鬧,讓秦文娟也漸漸放松下來。
    石立夏被聘用後,并不急着去報到上班,她還得回娘家轉戶口。
    邢鋒主動開口:“我請假陪你一塊回去吧。”
    他從前雖然跟那家人鬧崩了,可看在石立夏的份上,他也不會真的對她娘家人不管不顧。
    尤其石立夏這些天的表現,如果不是她,興許孩子們還不能這麽快融入這裏的生活。
    邢鋒除了物質上滿足孩子們,還真不知道怎麽帶孩子,都是石立夏的功勞,讓孩子們越來越把這裏當家了。
    石立夏為了他付出這麽多,邢鋒覺得自己也該為石立夏做些什麽。
    石立夏卻不領情,“不用了,這一次我得自己回去,多了一個你,我不好發揮。”
    “你要發揮什麽?”邢鋒心底悶悶的,被嫌棄的感覺也太明顯了。
    “那可多了,你看我這次回去,不僅要跟家裏人說我收養了三個孩子,我還拿到了一份工作,肯定會掀起軒然大波,引發腥風血雨。”
    邢鋒從沒見過這麽形容自己家的人,“你這說得也太誇張了吧。”
    “你還別不信,我們家那麽多人,可熱鬧着呢。你目前還是保持自己的人設,這樣我還能拿你說事。”
    “真不用我一塊去?還是你生我之前的氣?”
    邢鋒并不後悔當時他做得決絕,要不然自己就要被吸幹了。
    可到底還是會在意石立夏的态度,不希望一直這麽僵着。
    “我是那種小氣的人嘛,況且你也确實解決了我不少麻煩。”
    原身看不明白,畢竟那都是她的家人,石立夏卻看得清楚。
    如果沒有邢鋒發火,他們一家怕是要變成老家那些人的吸血包了。
    現在跟家裏保持距離,也就不怕那邊三天兩頭找她的事,她可不耐煩搭理了。
    得知石立夏要離開幾天,松子和小豆包那叫個不舍得。
    松子:“美姐,我舍不得你。”
    小豆包:“不得,不得。”
    石立夏笑着揉了揉兩個孩子的大腦袋:“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沒啥可難過的。”
    松子耷拉着臉,眼眶微紅:
    “我媽生豆包的時候,被送到衛生所也是這麽說的,可她走了之後就再也沒回來了。”
    孩子們的親媽聽到丈夫去世的消息,被刺激得早産。
    如果能早點送到醫院,興許還沒事,畢竟當時也已經足月了,沒到預産期而已,她又是第三胎相對比較容易生。
    可當時還健在的老太太,愣是不願意把她送到衛生所,說大家都是在家裏生的,誰還矯情地要去醫院。
    結果孩子太大生不出來,後來還大出血,再送到衛生院就已經來不及了。
    松子雖然當時還小,可還是記住那天媽媽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虎頭聽到松子這麽說,情緒也十分低落,他比松子記得更加清楚當時的情形。
    如果當時他早一點去叫大隊長,可能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石立夏心底有些澀澀的,“情況不一樣,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是有極大風險的。我回娘家又不需要冒險,不用擔心。”三個孩子并沒有被安慰到,邢鋒給每個孩子額頭都彈了一下。
    “瞧瞧你們至于嗎,以後我經常要出遠門,你們也會這麽擔心我嗎?”
    松子理直氣壯:“大帥,你是男人不一樣!”
    “我是男人就不會遇到危險了?你這是歧視!現在講究男女平等。”
    松子驚呆了,沒想到邢鋒會說出這樣的話。
    虎頭連忙道:“大帥,我們也會擔心你。”
    松子也反應過來,抱着他的大腿:“大帥,你也要好好的啊。”
    小豆包也上前抱住邢鋒另一條腿:“好好的。”
    氣氛再一次變得凝重起來。
    石立夏無語:“你說你逗他們幹嘛。”
    這什麽哄孩子水平,不僅沒用反倒讓孩子們多了一份擔心。
    邢鋒讪讪,“我這不是想轉移他們注意力嗎。”
    “那你還不如現在帶他們出去玩呢。”
    石立夏白了他一眼,別看孩子們現在跟她比較親近,實際感情上更親近邢鋒。
    畢竟邢鋒是從天而降将他們救出水火的人,而且在很早的時候,他就已經出現在他們的生命裏,一直幫着他們。
    這些感情是難以替代的,尤其石立夏跟還沒也沒接觸過幾天,要是超過了才是怪了。
    因此他們只會更加擔心邢鋒,孩子年紀小,卻也知道這年頭在外頭跑是多麽危險的事。
    石立夏回娘家前,将四個孩子的新衣服都做好了。
    雖然依依不舍,可孩子們也沒有攔着她不讓走。
    邢鋒騎着自行車,将石立夏送到汽車站。
    自行車單杠上放了一大包東西,石立夏背上也背了個大包,全都是邢鋒替她準備的。
    石立夏坐在後座,抓着邢鋒衣服,能清晰感受到男人結實的肌肉和寬厚的肩膀。
    她一開始并不想貼這麽近,可東西實在太多了,路也不怎麽好,抓着後車架總覺得自己要掉下來,這才換了地方。
    邢鋒明顯身體一僵,好一會才緩慢放松下來。
    兩人很少這麽親近,雖然結婚也近一年了,之前的關系比陌生人也好不到哪裏去。
    現在雖然緩和了不少,可更像是搭夥的,依然不像夫妻。
    “你真不用我跟着一塊回去?”邢鋒又一次問道,“孩子們可以交給徐大媽幫忙照顧。”
    “下次吧,這一次不合适。”
    邢鋒也就沒再說什麽,兩人又安靜了下來。
    “我現在還不确定幾天才回來,你跟孩子們說得多點,免得我沒回來他們會失望。”
    “好。”
    一句話過後,又沉默了。
    一直到汽車站,兩人也沒怎麽開口。
    邢鋒幫石立夏買好票,幫她把行李搬上汽車,給她找了個位置,這才下了車。
    他也不着急離開,撐着自行車在汽車旁邊等着,直到車子走遠,他才推着自行車走了。
    石立夏身旁坐着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嬸,大嬸笑道:
    “你們剛結婚沒多久吧?瞧瞧你對象那叫個舍不得。”
    石立夏也沒反駁,“嗯。”
    “看你對象就是個好的,知道心疼人。不像我侄女找的那個,哎,當初她真的是豬油抹了心,千挑萬選找了這麽個東西。”
    大嬸是個健談的,石立夏還沒什麽表示,就把自家侄女的事全都給說了出來。
    “我這侄女條件可好了,長得好看,工人家庭出身,自己還是個護士。結果,竟然看上那麽個玩意,當初給她找的相親對象,哪個不比那男人好。一個大老爺們,什麽本事都沒有,除了一張嘴,別的啥都不會。老大一個人了,竟然靠女人養着,要換作是我女兒,我早就不認了!”
    石立夏笑道:“他把家裏照顧得好也挺不錯的。”
    “可拉倒吧,拉屎都恨不得別人幫忙擦屁股的人,照顧啥啊。家裏家外都是我侄女幹的,她愣是一點抱怨也沒有。我們說她這樣不行,這男人太沒用太沒出息了,還不知道心疼人,她覺得是我們太勢利,你說她腦子是不是被門夾了?”
    石立夏原本也就是聊天打發時間,哪裏曉得能聽到這麽讓人不痛快的瓜。
    “你侄女在家裏經常要幹活?”
    “要是這樣我都沒那麽生氣,她是家裏最小的女兒,我們家也不知道怎麽,生的都是兒子,我自己也是生了四個兒子的,所以就稀罕女兒。從小寵得不行,家裏男娃都不如她。
    一個老大姑娘,不會洗衣做飯,在家裏飯都喂到嘴邊的。結果倒好,在家裏一動不動,在外頭卻給人做牛做馬,你說氣人不氣人。”
    石立夏可算明白這位大嬸為什麽抓住一個路人,就忍不住吐槽自己侄女了。
    大嬸确實是個話多的,可這事也确實讓人忍不住讓人想要說幾句。
    石立夏想到脫口秀的一個段子:“有的女人談對象就是想要吃苦,吃了苦才覺得自己情比金堅。”
    大嬸猛拍大腿:“就是這麽個理!都不知道腦子怎麽想的,你不知道我們以為她那啥了,差點就去那啥了。”
    石立夏聽得一頭霧水,什麽跟什麽啊?
    大嬸望了望四周,車上人很多,走廊上都是人。
    不過全都自顧自的,沒人關注她們這邊。
    大嬸在石立夏耳邊低聲道:“我們覺得她是被人做法了,所以腦子才壞掉的,所以想找人解呢。”
    石立夏收回之前的話,這大嬸純粹就是個藏不住話的。
    這種事能在這個年代對外說嗎,要是被人聽到舉報搞封建迷信,那可就完了!
    “可不敢信這些,都是哄人的。”
    大嬸嘆道:“我們也懂,我老伴可是黨員呢。可這不是實在想不清楚怎麽一回事,所以就……不提這個了,妹子,你這是要去哪啊?”
    “我要回娘家,順便在公社辦點事。”
    石立夏娘家所在的公社叫紅星公社,距離周城并不算遠,只需要四個多小時的車程,因此有直達的班車,不需要從縣城輾轉。
    這個距離放在現在已經是近的了,如果是幾十年後的路況和車子,頂多兩個小時就能到了。
    從公社到村裏,石立夏還得走兩個小時的山路,如果運氣好,能碰到大隊的牛車,還能順道蹭一把。
    原身沒回娘家,除了邢鋒的态度外,也是懶得折騰,費錢又費勁。
    石立夏對于石家人并不陌生,她現在已經完全跟原身融合了,兩個石立夏都是她,只不過多了一世的記憶罷了。
    兩人各方面高度契合,更不怕露餡。
    “你娘家是紅星公社的?在哪個單位啊?興許我還認識呢。”
    紅星公社并不大,人和人之間繞幾個彎就是親戚,基本都能搭上關系。
    “我娘家是豬頭山大隊的,不在公社裏。”
    石家所在的豬頭山大隊,以一座山如同豬頭而得名。
    “原來是那啊,我小姑子的丈夫的表姑的孫女的表姐就嫁到了那,你們大隊的桃子特甜,我還吃過呢。”
    “對,我們大隊種了不少桃樹,味道特別好。”
    石立夏差點忘了這茬了,現在正是桃子成熟的季節,不知道回去還能不能收一點回去吃。
    “你們那有這桃樹可不得了,要是拿到外頭賣,能掙不少錢呢。”
    石立夏嘆道:“我們那地方偏,桃子又不經放,不好運出去。拿出去賣不了幾個錢,之前大隊運出去,結果還不夠路費的,氣得大家都想把桃樹給砍了。”
    附近的大隊也有桃樹,只不過味道差點,現在的人沒這麽講究,豬頭山大隊的桃子在公社也就不占什麽優勢了。
    至于運到更遠的地方,那也得知道往哪裏送。
    再者,運輸成本擺在那。
    “要是砍了就太可惜了。”
    石立夏也覺得可惜,城裏想要買點水果那叫個艱難,好不容易搶到品質往往都不怎麽樣。
    原身到城裏後一直挺自卑的,可自從吃了城裏的桃子時,一下升起了優越感。
    原來城裏也不是什麽都好啊,這桃子放他們村都不屑吃的。
    城裏吃不到,村裏都放壞,也忒不平衡了。
    要是能打通渠道,将村子裏的桃子運出來就好了,可這就涉及了成本。
    石立夏腦子開始飛速在轉,被鄰座大嬸點了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小心走神了。
    說好的這輩子要躺平,石立夏一個不小心又開始給自己找事了。
    石立夏本來想坐上車就睡覺,可鄰座大嬸不允許,愣是聊了一路,對她的情況知道得也差不多了。
    大嬸名叫楊大花,丈夫是公社放映員,四個孩子有兩個已經找到了工作,一個準備跟着丈夫一塊,以後準備接班,另一個則在縣裏木材廠工作。
    她這次到市裏,是幫她一直吐槽的侄女帶孩子的。她妯娌身體不好,實在沒法伺候侄女的月子,于是就麻煩她過去幫忙。
    楊大花是個熱心腸,家裏也沒什麽事,也就同意了。
    結果去了侄女那裏,差點沒被氣死,出了月子就找了借口跑回來了。
    “我辛苦點沒事,可我受不了那個氣。你說婆家不來幫忙就算了,還好意思挑三揀四,我這暴脾氣差點沒跟人幹架。”
    楊大花跟侄女關系再好也不是親生的,要是真幹架了,回頭她跟婆家關系處不好,反倒是要賴她的。
    楊大花頭腦清醒,所以硬是憋着,等孩子過了兩個月,能上托兒所了,她就給跑了。
    “您別為了這樣的人生氣,不值當。”
    楊大花深深嘆了一口氣:“我弟媳生她的時候身體不好,我婆婆當時年紀也大了,所以我就去伺候月子了。我也算是看着那孩子長大的,誰能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瞧着挺聰明一個孩子,咋在這上頭腦子就不好了。”
    “她不是有很多哥哥嗎,讓哥哥們給她撐腰,不怕那男人和他家裏人作妖。”
    “哎喲喂,可拉倒吧,真這麽做了,回頭要被埋怨死。你當之前沒幹過,那男人還沒啥呢,我侄女自己先哭得要死不活的。”
    石立夏沒話說了,有的人是勸不動的,什麽鍋配什麽蓋。
    楊大花估摸也反應自己說得有點多,拉着石立夏的手道:
    “小石啊,我其實也不是藏不住話的,可實在是太憋屈了,就忍不住跟你說了。我回家是不敢提的,否則家裏老太太知道後能給氣死,也就找你說說,你可不能傳出去啊。”
    “嬸子,你放心吧,我不會對外說的。”
    楊大花嘆氣:“生孩子就是操心啊,都是債。你以後有孩子了,一定得好好教,要不然只會把自己給氣死。”
    石立夏應下,沒提自己名下有三個孩子的事。
    兩人下車後,楊大花還熱情邀請石立夏到她家吃飯。
    “嬸子,我趕着回家呢,回頭我肯定去找你。”
    “說好了啊,你可別騙我。我跟你投緣,就稀罕你。”
    “放心吧,過兩天我肯定登門,回頭你別煩我就行。”
    石立夏并不是客套話,而是真有這個打算。
    跟放映員打好關系,以後大隊想要放電影,都方便去找人。
    石立夏到公社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
    她從兜裏掏出一個蔥花餅啃了起來,車上味道太重,根本沒有吃東西的欲望。
    下車後吹了風,這才緩過勁來有了食欲。
    石立夏在村裏人經常停牛車的地方轉了一圈,沒想到還真遇上了他們大隊的牛車。
    “大河叔!”
    王大河先是愣了愣,看清楚來人後熱情地打招呼:
    “是廣順家的立夏啊,你咋這時候回娘家了?”
    豬頭山的人都知道石立夏結婚的事內裏并不光彩,她設計搶了堂姐石盈盈的相親對象,為了這事石家大鬧一場。
    後來那女婿也知道了,這婚事差點沒成。
    結婚後,石立夏就沒有回家,大家都猜想她日子過得怎麽樣了,有的人甚至覺得石立夏遲早要被休回家。
    王大河看到石立夏大包小包的,差點把自己給壓垮了,跟搬家似的,心裏不禁猜想,這丫頭不會真的被離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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