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衛廠長假咳一聲,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來。
    他表情嚴肅,望着石立夏的目光很銳利,仿佛要将石立夏看穿,看清她心底的卑劣。
    石立夏不僅沒有驚慌,反倒升起了一股鬥志。
    她能年紀輕輕在大城市裏靠自己買房,那都是在千軍萬馬中卷出來的,她不喜歡卷但是也從不畏懼卷。
    只不過她底色是佛系的,她的争強好勝是在壓迫中才會被激發出來罷了,如果可以穩住自己的薪資待遇,她的業績拿倒數也無所謂的。
    石立夏面帶笑容,仿佛看不出衛廠長眼眸中的不善。從容卻又不顯得不把你當一回事,而像是天生性格溫和,不帶有攻擊性,對世界報以溫柔态度。
    這樣的表情是石立夏從前特意訓練過的,讓自己看起來充滿親切感,容易接近和放心。
    她以前的工作經常需要跟甲方爸爸打交道,為了讓對方看她第一眼就會信任,就得內外兼修。不僅外貌裝扮上要下功夫,表情管理和自身氣質都得一起進行修煉。讓甲方爸爸看她第一眼,就覺得她是專業的,有能力的,而且是容易溝通的。
    石立夏的修煉還不是單一的,每個人的性格不同,運用的相處模式和方式也就不一樣。在一些甲方面前,就得強勢利落。
    石立夏經常自嘲自己應該去當個演員,人設經常随着甲方性格不同而不同。用老話說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這個身體跟她從前沒有太大區別,因此也能完美套用。
    衛廠長看她沒有半分緊張,眼神裏還透着對他們這些考官的尊敬,微微皺了皺眉給朱科長使了個眼色。
    朱科長開口詢問關于宣傳類的專業性問題,比如他們的産品要在廣交會上展示,應該怎麽去宣傳,讓更多的人認識他們的産品等。
    這些問題對于從來沒有從事過這一行的人來說,是十分陌生的,有的人甚至連什麽事廣交會都不知道,也就很容易被磕絆住。
    可對于石立夏來說,那就再容易不過了。她的年代資訊發達,外行人都能說幾條,何況她曾經也是負責過這部分工作的業內人士。
    石立夏唯一需要考慮的是,得符合現在的作風,不能過于出格。
    如果讓她真的去組織,為了實現目标,她肯定要有創新點讓人記住他們,可現在是面試那就得中規中矩,否則很容易被挑毛病。
    即便石立夏已經收着了,于現在依然是很有想法的,但是誰也不能說出格。
    朱科長接連問了幾個問題,有的還是關于産品的,石立夏都能對答如流,她不了解那些機械沒關系,原理大差不差,宣傳工作而已,不需要說得多深,揚長避短總能湊上那麽幾句。
    這也是經歷過各種考試的考生能力,不管會不會都不能空着,怎麽也得蹭點分。
    朱科長臉色很不好看,原本還想着石立夏或許因為周廠長或者顧廠長的關系,也提前拿到了考題,所以才能答得很優秀的,現在看來壓根不是那回事。
    他問的一些問題,都是他沒有跟別人提過的。
    石立夏絕對是幾個人中最優秀的,不管是內容還是外在表現,都直接吊打前面三人。
    那三個人都帶着青澀感,畢竟他們年紀都不大,沒有經過歷練。哪怕是他提前拿到考題的侄子,在衆人面前表現自己,也是磕磕絆絆的,被人盯着看就會耷拉個腦袋不敢擡頭跟人對視。
    石立夏一直從容自信,仿佛不管遇到什麽事都打不倒她,又不會透出傲氣讓人反感。
    朱科長不再開口,姜主任笑眯眯道:
    “石同志,你已經結婚了對嗎?”
    石立夏一聽這話,心立馬提了起來,整個人處于防禦狀态,這種問話對于一個職場女性簡直太熟悉了。
    “是的。”
    “打算什麽時候要孩子啊?”
    來了來了,熟悉的對話它來了。
    石立夏露出羞澀的表情,“這個就要看緣分了。”
    “聽說你跟你對象剛收養了三個孩子?”
    “是的,他們是烈士遺孤。”石立夏一臉悵然。
    “你年紀輕輕還要養三個孩子,你的丈夫是廠裏的長途司機,會不會因為照顧孩子而影響本職工作?”
    石立夏笑道:“怎麽會呢,我們機械廠就像一個大家庭一樣,為職工解決了所有的後顧之憂。從領導到普通工人都極為友善,大家一起團結一心為四個現代化奮鬥。
    廠裏雙職工很多,大家能認真完成工作的同時,還兼顧家庭,我當然也可以。這都是廠裏帶給我的底氣,所以我才敢來應聘工作。”
    這話放以後那是絕對不能說的,資本家不接受這種高帽,給你開工資都是一種恩德,還要管你的家庭,做啥美夢呢。
    可現在不一樣,工廠是人民的工廠,誰敢明面上說要榨幹工人的每一滴血,那是犯錯誤的。
    只會誇贊工人的無私奉獻,為了集體犧牲小我的精神。
    “大領導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身為一名女性,除了照顧家庭,我認為也應該為社會為國家為人民貢獻一份力量。希望領導們給我這個機會,身為一個農民的孩子,我家世代貧農,我也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可能,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給和我一樣出身的人做個示範,做個榜樣。”
    話都說到這裏了,在場的考官也不好再提其他,讓石立夏回去等消息。
    石立夏離開後,會議室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衛廠長抽着煙不說話,其他人也沒有出聲,不是在那書寫什麽,就是在那喝茶。
    範秘書站起身,主動開口:
    “這一場應該是最後一場了吧?那我也該離開了,我會将這幾天的情況一一跟各位領導如實彙報。”
    說完範秘書就離開了,看似他從頭到尾沒有參與過選拔,可他的存在就是一種監督。
    原本還想着面試的時候能操作一二,沒想到石立夏一個農村丫頭,能力竟然碾壓了其他人。
    三場全都表現得十分優秀,而且是遠超于其他競争者,最要命的是,還懂得上綱上線。
    這還有什麽搞頭?
    機械廠還沒有腐敗到無可救藥的程度,在場的人沒有誰能一手遮天的,否則朱科長也不會敢跟衛廠長對上。
    衛廠長抽完一支煙,“朱科長,你是負責宣傳工作的,你是專業的,你認為四位應聘者誰最符合要求?”
    這不是廢話嗎!
    朱科長心絞痛,他都不知道回去怎麽交代。
    他侄子是他們老朱家唯一的根,他這一輩就他和他弟弟兩個男丁,他妻子身體不好,只生了一個女兒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他小弟生了四個女兒才得了這麽個寶貝兒子,那叫個寶貝,他爸本來都快不行了,知道有了孫子愣是又撐了一年,聽到大孫子叫了他一聲爺爺才走的。
    臨走時,老爺子千叮咛萬囑咐,讓他一定要好好善待他們老朱家這唯一的根。
    朱科長是看着侄子朱耀祖長大的,跟自己親生的沒區別,結果他堂堂一個科長,連寶貝侄子的工作都解決不了,說出去誰信啊!
    如果被衛廠長的親戚搶走就算了,竟然被石立夏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搶走,家裏老太太肯定覺得是他沒有盡心辦這事。
    這還罷了,要命的是如果不解決朱耀祖的工作,他就要被派下鄉去了,他這個大侄子哪裏吃得了這個苦!
    衛廠長真是不做人,明明知道他說不出口把職位讓給別人,還非逼着他開口。
    回頭傳出去,就變成他極力推薦石立夏了。
    他可是搞宣傳的,太知道以訛傳訛的威力了。
    朱科長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表情不那麽猙獰。
    “衛廠長過來親自指導工作,不知道您是什麽想法?”
    衛廠長眯眼看他,“這幾位同志都很不錯,還真是不好選,既然是你們宣傳科的事,就由你來決定吧,我只負責過來走個過場,說話算不得數。”
    衛廠長就像完全忘了之前兩場考試自己指手畫腳的模樣,完全把自己給撇清了。
    “廠裏還有其他事,我就先忙去了,最後怎麽決定全看朱科長你的了。”
    說完,衛廠長拿着自己的茶杯離開了。
    姜主任也站起身,跟朱科長說差不多的話,臨走前還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朱科長恨得牙癢癢,猛地拍桌。
    “什麽玩意兒!”
    朱科長回到家,妻子張紅燕迎了上來。
    “你怎麽才回來?事情怎麽樣了?”
    朱科長沒有回答,朝着屋子裏看了看:“媽和耀祖呢?”
    “媽遛彎去了,耀祖被陶家那個小子叫出去了。”
    朱科長一聽這話眉頭緊皺:“耀祖怎麽又跟陶家那小子湊一塊,那小子就不是個好的,混不吝跟個流氓似的,早晚要被抓走勞改。”
    “當時媽在家呢,我哪裏攔得住。媽還讓我給兩塊錢給耀祖呢,不給還發了脾氣。”
    張紅燕委屈極了,她哪有那本事管那祖宗。
    說着好聽她是科長的妻子,自己也是有工作的,可實際上因為生不出兒子,女兒都長得比她還高了,家裏還是老太太說的算。
    她在家裏根本擡不起頭來,誰都能說她幾句。
    朱科長看她這副模樣心裏就窩火:“行了,還不是你不會說話。耀祖從小是你帶大的,他還能不聽你的?你就是不會帶孩子,所以才管不住。你要是多上點心,耀祖也不至于像現在一樣什麽本事也沒有。”
    朱科長事業有成,他弟弟就不大行了,本就沒啥本事,人還特別懶,尤其是生了兒子之後,更加躺平不愛幹活了,這些年全都靠他們家接濟。
    朱耀祖從小就被老太太帶到朱科長家裏生活,他在朱科長家有屬于自己的房間,朱科長的親生女兒朱盼兒,反倒要跟奶奶擠在最小的屋。
    這是老太太自己選的,覺得不能委屈她寶貝孫子,把原本留給她的,家裏最寬敞舒适的房間給讓了出來。
    從前朱科長覺得自家侄子是最優秀的,不大好那也是被人帶壞了。
    可這幾天看石立夏的表現,心裏那叫個生氣。
    一個農村出身的丫頭,竟然這麽優秀,自己悉心教養的孩子卻是拿了題都考不過她,心裏能服氣嗎。
    要是朱耀祖能争點氣,他也不至于像現在一樣被動。
    張紅燕感受到朱科長情緒不對,依照他對丈夫的了解,要是侄子只是跟姓陶的小子出去玩耍絕對不至于這個反應。
    恐怕工作的事出了岔子,才讓他非常焦躁。
    張紅燕覺得自己很冤枉,她也想好好教耀祖。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可她生不出兒子,以後女兒和自己都得依靠這個大侄子,所以教養的時候是很用心的。
    可是家裏有個老太太特別固執,她心疼大孫子,每次她想嚴厲點就被老太太罵,說她這個當伯母的對侄子不好,說她不會教育孩子,對孩子太心狠。
    張紅燕跟丈夫也提過這事,覺得老太太溺愛,可丈夫壓根不在意。現在侄子沒出息,又反過來怪她。
    張紅燕試探道:“工作的事有變故?”
    朱科長臉色更陰沉了,“這事怕是不成了。”
    “啊?咋回事啊?不是專門給耀祖弄的職位,咋還能被搶走?是衛廠長那邊搞的事吧,真是的,又不是親外甥女,據說隔了好幾層關系呢,怎麽就這麽上心。”
    張紅燕也急了起來,回頭怎麽給老太太交代?侄子肯定會跟他們家更離心,覺得他們沒有使勁。
    “不是衛廠長那邊的關系。”
    “那是哪家的?竟然比衛廠長關系還要硬?”
    “是周廠長和顧廠長的路子。”
    朱科長隐瞞了實情,他要是說石立夏憑借自己的實力應聘上的,家裏肯定沒有人會相信,還不如推到周廠長和顧廠長身上。
    一正一副廠長聯合推薦,誰有這本事當攔路虎?
    況且他也不算完全撒謊,範秘書為什麽油鹽不進,不就是因為石立夏在周廠長那挂了名嘛。
    否則的話,第一場他和衛廠長就能把石立夏給涮下來,哪裏有後面的事。
    只要把考卷銷毀或者替換了,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畢竟這些東西都不會對外公開的。
    不過是一個小職位,一般不會被人緊盯着不放。
    張紅燕意外:“周廠長和顧廠長?他們不是從來不搞這樣的事嗎?這丫頭怎麽跟他們都搭上關系了?”
    周廠長還比較圓滑,只要不太過分,多少給人點面子。
    顧廠長則不同,他是軍人出身,為人耿直,最是反感搞這種歪門邪道。他自從空降到廠裏,就以鐵血手腕整頓了廠裏紀律,遲到早退,糊弄做事的現象都少了許多。
    他完全不怕得罪人,背景也深厚,能力還強,硬是在一群老油條中脫穎而出,坐穩了副廠長的位置。
    朱科長大概解釋了一番,“顧廠長雖然沒有出面,可也不能不給面子。周廠長那邊,可是派了範秘書過來。”
    “那也不能睜眼說瞎話啊,咱們耀祖多優秀啊,怎麽可能會被一個農村姑娘壓下去。他們就不怕傳出去,工人們不服氣要鬧起來嗎,這明擺着是走關系進來的啊。”
    張紅燕很是氣憤,完全忘了前面還覺得侄子被寵壞了的事,也忘了自家也利用了權力給侄子開後門。
    朱科長表情有些古怪,實在是實力懸殊,讓他實在是難以違心說自己侄子更優秀。
    “一個女人再能幹又怎麽樣,還不是得回歸家庭,而且男同志後勁足,努力一把就能超越女同志。可我能怎麽辦,官大一級壓死人。”
    朱科長抽煙嘆氣,不管心裏怎麽想,嘴上卻不會軟下來。
    張紅燕在屋子裏走來走去:“這可怎麽辦啊?媽和耀祖回來,咱們沒法交代啊。”
    “原本以為沒多大事,現在看來得另外想辦法了。”
    “什麽辦法?找人去告發?”
    朱科長瞪了她一眼,真要這麽幹那才是給石立夏擡轎子。
    範秘書離開時說的那些話,明顯就是在必要情況下,公開三場考試的具體情況。
    石立夏的表現是怕公開的嗎?
    反倒是他還得擔心,他給侄子寫的稿子會不會被人認出有他的着墨,到時候很可能給自己惹來一身麻煩。
    宣傳科也不是他一個人說的算的,多少人對他這個位置虎視眈眈。
    要不然他至于繞這麽一圈走這個流程嗎,直接就能把侄子給安排上。
    “行了,胡說八道什麽呢,嫌我這個科長做太安穩,沒事給我找事啊。”
    “那你說怎麽辦?再弄個職位出來肯定是不行了,根本空不出位置。就算回頭那女人上班了,你給穿小鞋,讓她自己待不下去也來不及啊。”
    這年頭有編制的正式員工是很難辭退的,所謂鐵飯碗那就是不怕被砸的。
    除非犯了特別大的過錯,一般要達到刑事責任的級別,才會開除一個工人。
    要是被領導穿小鞋,也就是工作累點工資少點,實在待不下去還能換崗,但是很少會擔心會丢掉工作。
    這一方面确實保障了工人的權利,不像幾十年後,一旦開始衰老就會被抛棄,整個人都處于不安穩的狀态。
    工人已經不是大家羨慕的對象,反倒成了無處可去的選擇,‘去工廠打螺絲’都成了貶低的話。
    現在很多工人工資雖然也不高,很多工種也非常辛苦,可是勝在安穩,不用擔心下個月就被開除,老了還有退休金。醫療、教育、住房等都有一定的保障。
    可另一方面,也會讓很多工人缺乏競争力,沒有自我提升的動力,改開後國企就一步步走入沒落了。
    朱耀祖已經拖不起了,再不解決工作問題,就要被安排下鄉了。
    朱科長點了一支煙,整個人陷入煙霧缭繞中。
    “實在沒法子,你就把你的工作讓給耀祖吧。”
    張紅燕差點沒喘上氣,失聲叫了出來:
    “這怎麽行!我都多大歲數了,沒過幾年都能退休了,我現在把工作讓出來,我以後養老可怎麽辦!”
    “這個家不是有我嗎,耀祖的事都迫在眉睫了,你怎麽還想着自己,太自私了。”
    “怎麽就是我自私了,我勤勤懇懇工作這麽多年,到頭來連個退休金都沒有。再說了,就是讓也得讓給咱們家盼兒,她都要高中畢業了,現在還沒着落呢。”
    朱科長不悅:“她是家裏獨生女又不需要下鄉,再說了女孩子有沒有工作不重要,只要找個好婆家,根本不用愁。”
    “沒有工作哪裏能找到好婆家!盼兒可是我們親生女兒啊!”
    張紅燕眼睛都紅了,聲音拔高。
    她平常确實很看重侄子,很多時候朱耀祖有的,自己女兒都不一定有。很多時候,她都是把朱耀祖放在前面的。
    可她畢竟是當媽的,朱耀祖再親近也不過是侄子,心底還是有個排序的。
    她沒有兒子本來就擔心老了沒人管,要是工作沒了,退休金沒了,她以後更沒有保障了。
    手裏沒錢,誰會搭理你啊。
    “這事就這麽定了!你是耀祖的嬸子,你得為孩子想想。耀祖好了,盼兒以後才不會在婆家被欺負。”
    石立夏并不知道朱科長家因為一個工作鬧起來了,但是她去應聘工作的事倒是傳開了。
    “小夏,你咋知道宣傳科要招聘的,有好事怎麽也不跟大家說一聲。”
    楊淑芬心裏不痛快,陰陽怪氣道。
    她娘家侄子正在找工作呢,要是找不到就得下鄉了,為了這事她還搭進去二十塊錢。
    結果鄰居知道招聘的消息竟然不吭一聲,真是太自私了。
    其他人心裏也不痛快,都是鄰居你知道我不知道,心裏肯定不平衡,紛紛附和。
    石立夏詫異:“你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你們不知道啊。再說了我也是路過恰好才看到的,也就順便報了個名。當時時間特別緊,我就算知道你們不知道,回來也趕不及了。我剛進去沒幾分鐘,後面來的就不能進考場了。”
    楊淑芬才不信:“哪有這麽趕巧的事。”
    石立夏聳了聳肩:“你要是不信那我也沒有辦法。”
    楊淑芬看她這無賴樣子,心底更是不痛快。
    “你這樣可不好,廠裏可不招收自私自利的員工。”
    石立夏皺起眉頭:“楊姐,你這樣也不好,動不動就給人扣帽子。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貧農,所以覺得我不配成為工人。”
    楊淑芬氣急:“你胡說八道什麽呢,我什麽時候這麽說了!”
    石立夏已經運用身份說運用得駕輕就熟,一直說自己是貧農,你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廣大貧農。
    管你說啥,反正你說我就這意思,把對方拉入自己的邏輯,一直偷換概念耍無賴。
    最終楊淑芬就跟王紅花一樣慘敗而歸,愣是不敢再胡說一句。
    這招很老套,但是管用啊。
    我是貧農我光榮。
    晚上萬琳過來找石立夏,還有些不好意思。
    “我嫂子那張嘴就是說話不動聽,我跟她不一樣。”
    要說沒想法那肯定不可能,但是也沒啥好埋怨的,現在誰家不這樣啊。
    工作機會這麽重要,你跟別人說了不就少一分把握嗎。
    再者,誰不知道現在很多放出來的工作都是蘿蔔坑,報上名也沒啥用。
    沒看到石立夏都考了好幾天了,現在還沒公布最終的結果,很多人都覺得石立夏就是個陪跑的,沒戲。
    大家并不知道因為心心的關系,石立夏跟周廠長也算是拐彎抹角搭上關系,可她從沒提過。
    鄰居們就以為心心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不知道她爺爺曾經跟機械廠有着很深的淵源,知道了也就那回事,這都拐了多少道彎了。
    石立夏雖然是顧廠長的小姨子,可顧廠長的做事風格擺在那,石立夏也很少跟石盈盈來往,也就不怎麽在意。
    廠裏這種拐彎抹角跟廠領導有關系的人家實在太多,不是直屬關系基本白搭。
    石立夏笑道:“你是你她是她,再說了她愛說說呗,又不掉一塊肉。”
    萬琳看她真不在意,舒了一口氣,生怕自己被連累。
    “裙子做得怎麽樣了啊?你別誤會,我不是過來催的,就看看現在是個什麽情況,需要我去準備什麽東西嗎。”
    “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你過來看看。”
    石立夏從卧房裏拿出一條裙子,這條裙子比心心那一條更加用心,畢竟時間更加充裕,而且有了之前的練手,也更加純熟。
    萬琳看到裙子眼前一亮:“這也太好看了吧!”
    洛麗塔風格的蓬蓬短裙,上面的圖案都是精心設計和安排的,特別地絢麗繁雜。
    萬琳已經可以想象這裙子要是穿出去,該多吸睛。
    也就是孩子能穿了,成年人穿肯定要被批評作風奢靡。
    “我還沒有做完,有的地方還需要改動,有點擔心這個風格會不會太誇張。”
    石立夏其實沒什麽底氣,她做了之後其實就有些後悔了,她過于放飛了,這條裙子放在現在風格好像有點太花俏了。哪怕小孩子穿,也是很張揚的。
    哪怕放在幾十年後,穿上這條裙子,那也是很炸街的。
    萬琳也冷靜了下來,很是猶豫。
    理智告訴她,這條裙子太不‘保險’,可感性告訴她,這裙子超級美,小孩兒肯定會喜歡。
    “天啊,我也不知道了。”
    萬琳捧着腦袋,苦惱極了。
    “你怎麽就能把碎布做得這麽好看,這也太讓人糾結了。”
    “一個不小心,失手了。”
    石立夏自己的審美其實并不是這樣的,她喜歡幹練簡潔OL風,也更适合那種風格,給自己挑選絕對不會選花裏胡哨的風格。
    但是她可以欣賞其他各種風格衣服,甚至在制作的時候,還特別喜歡做一些跟自己的喜好相反的類型,也不知道是什麽毛病。“你這叫啥失手啊,明明就是優秀過頭了。”
    萬琳拿着裙子不停打量着,真是又愛又恨。
    “你自己做決定吧,要是不行我可以重做一條,反正碎布還有。”
    “那這條裙子怎麽辦?”
    “留着呗,以後有機會再送人。”石立夏無所謂道。
    她現在布料多,不愁!
    只要保管好,以後等風氣開放點也能送人。
    大約是壓抑時間長了,改開後大家的服裝都很大膽,顏色絢麗。她還記得在網上看到有網友曬自己爸爸的相片,穿着個剛過屁股的牛仔短褲,放她那個年代,普通年輕男人都不敢這麽穿了。
    區區一個花俏的裙子,還是小孩子穿的,又算得了什麽。
    “可是我好喜歡這條裙子啊,我有女兒我肯定會讓她穿着這條裙子。”萬琳抱着裙子不願意撒手。
    “那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吧,最好早一點給我答複。因為如果你不要的話,我就可以做得更誇張一點。”
    “還怎麽誇張?”
    “我想在後面做一個大大的蝴蝶結,裙子邊緣再修飾一下……”
    萬琳一聽,更加心動。
    “你說這些就是在饞我啊。”
    石立夏不厚道地哈哈大笑:“我是在堅定你的信念。”
    萬琳咬牙切齒,最終做了決定。
    “就要這條!豁出去了!”
    “倒也不必……”
    “不,就這條了!”
    石立夏反倒替她擔心,她知道萬琳是很看重這次送禮的。
    “你要不再想想?要是換一款簡單的,我的速度會很快的。”
    “就它了!”萬琳語氣肯定。
    石立夏也就不再勸,不過大大的蝴蝶結就不上了,還是得低調一些。
    第二天,宣傳科錄取名單終于公布了,石立夏被錄取了。
    這個消息很快傳開,大家都震驚不已。
    尤其是石立夏以前的那些鄰居,全都難以置信。
    誰不知道石立夏是什麽性子,就她那樣又懶又饞又土氣的人,竟然還能進廠裏當正式工人?
    開什麽玩笑呢!
    “不是吧?那個女人竟然被錄取了,她憑什麽啊!”
    “她肯定是走了關系,怎麽也輪不上她啊。”
    “這都是顧廠長打點的吧,原本以為他是個正直的,原來也很沒有原則啊。”
    王紅花知道消息後,更是氣惱不已,到處散播石立夏的謠言。
    她是怎麽也不相信石立夏那個蠢女人,能靠自己的本事進入宣傳科的。
    從前被顧廠長逮住錯處的人,也仿佛抓到了他的一個錯處,也到處大肆宣揚。
    原本最簡單的一件事,愣是在有心慫恿之下,鬧得沸沸揚揚。
    這年頭工作機會可是所有人最為關注的東西,比任何八卦都要引人關注,也最容易捅出婁子。
    顧正庚聽到這些流言的時候,一開始還愣了一下。
    石立夏?誰來着?
    不怪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是知道妻子石盈盈有個堂妹嫁到了廠裏,但是兩家很少來往,石盈盈很少提這個堂妹,顧正庚沒事也不會詢問一個女孩子的信息,雖然見過面,但是叫什麽完全不清楚。
    “我自己妻子都沒安排,我去安排一個堂妹?”
    顧正庚嗤之以鼻,讓那些質疑的人拿出證據,否則就是散播謠言。
    顧正庚壓根沒參與這件事,他只管生産,根本不擔心會被人以此作伐。
    不過回到家,還是跟妻子石盈盈提了這事。
    石盈盈也有些詫異,沒想到自己這個又饞又懶還特別嫉妒她的堂妹,還有這個本事。
    “我跟她沒怎麽走動,不知道什麽情況。不過她以前在高中的時候,學習成績挺不錯的,也挺會來事的。”
    前世的石盈盈一開始并沒有看出來石立夏對自己抱有惡意,覺得她能夠刻苦學習是很令人敬佩的。
    平常石立夏占她便宜,石盈盈也沒怎麽看得出來,而且總有一種要關照鄉下親戚的心,所以也就沒怎麽在意。
    直到石立夏搶走她的相親對象,還在她面前洋洋得意地炫耀,她才知道石立夏并沒有表面看着單純。
    再後來聽到石立夏的消息,就都不是什麽好事了。
    她給男人戴了綠帽子,被發現後抛夫棄子跑南方去了。
    後來看到前夫發達了,又死乞白賴的回來,被人趕走,最後橫死街頭。
    石盈盈上輩子自身難保,也就聽了個大概。
    重生後,石立夏已經将她的相親對象搶走,讓她再次陷入危機之中。這一次她也沒讓石立夏好過,早早讓邢鋒知道其中內情。
    雖然後來婚禮照樣舉行,可當時明顯鬧得不太愉快。
    讓石盈盈沒想到的是,石立夏竟然找到了工作,這在上輩子應該是沒有的事。
    她雖然在鄉下,不太清楚老家的事,更別提石立夏這個堂妹。
    可石立夏作死的舉動太過震撼,她還是聽了一耳朵的。
    石立夏就是個好吃懶做的性子,天天睡到太陽曬到屁股。丈夫不經常在家,她在家裏沒事幹就爬牆了。
    大家都說她不惜福,她的丈夫養着她寵着她,還幹出這樣的事,活該後來過得凄苦。
    石盈盈也沒有過多糾結,興許消息誤傳也不一定。
    石立夏有諸多毛病,可也不是一無是處的人。
    這個插曲,并沒有在顧家掀起什麽漣漪,夫妻二人聊了幾句便是帶過了。
    不過石盈盈還是想起了這個堂妹,不管她們關系怎麽樣,外人看來她們就是親戚,以後還是得關注一二,別讓石立夏影響了自己。
    邢鋒是個不錯的同志,她得及時提醒他注意妻子的舉動。避免他因為家裏的事心神不寧,致使他開車時精神恍惚導致車禍,不幸地落下了殘疾。
    這個男人雖然靠着堅強的意志挺了下來,并在改開後有所作為,成為著名的殘疾企業家,卻再無法換回健全的身體,成為一個終身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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