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試卷收上來後,統一拿到宣傳科辦公室進行批閱。
    為了公平公正,防止有人徇私舞弊,審核考卷的人有負責人事的衛副廠長,宣傳科的朱科長,工會的姜主任以及廠辦派來的範秘書。
    現在一個工作機會非常難得,誰都想摻和一腳,把自己的關系戶給頂上去。
    宣傳部幹事給在場的人都倒了水,衛廠長拿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葉,輕輕抿了一口,然後開始了長篇大論,用了半個小時去述說宣傳工作的重要性,這次招聘對廠裏發展的重要性。
    全都是一些老生常談的廢話,可在場的人全都聽得很認真,每說一句話都點頭示意認同。
    衛廠長發表完講話,所有人都積極鼓掌。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朱科長一臉感慨道,仿佛聽了剛才的話整個人都升華了。
    “衛廠長的講話讓我們更加清醒地認識到宣傳工作的重要性,同志們,我們今天要以公正的角度看待每一份考卷,為我們機械廠挑選出優秀青年,注入新鮮血脈,為工廠的發展發光發熱!”
    在場的人又開始鼓掌,衛廠長打了個手勢,大家都停了下來。
    “在大家準備審核之前,我再強調一句,咱們工廠的工人不僅能力要過關,思想更是要過硬,否則再有能力招進來也是害群之馬。”
    姜主任:“衛廠長這話我非常同意,咱們必須要綜合考慮一個人的素質,而不是片面地單一地審核。比如我今天就發現這麽一個現象,考場門口有一把掃帚倒了,很多考生完全無視就跨了過去。
    這說明什麽?說明這些同志太過自我,各掃門前雪,沒有用主人公的思維對待集體。工廠是個大家庭,需要所有人齊心協力,互相幫助。”
    朱科長聽到這句話,臉色有些不好看。
    考試前,科裏的幹事就已經收拾和打掃過會議室,掃帚也是有專門的地方擺放,怎麽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考場門口。
    這分明是有人故意放在那,用以測試考生們,否則不可能會特意提起。
    他想到侄子在家裏醬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性子,連忙補救道:
    “這話确實不假,不過當時剛考完試,考生們當時心裏都想着考試的事,沒注意看地上的東西也是正常。”
    姜主任卻不買賬:“話是這麽說,可是同志們,宣傳科的工作需要極高的敏感性,很多工作都是從細節展現的,這也體現了一個人的綜合素質。如果因為一時的緊張就大意,就不去在意周圍事物,那麽我認為是不夠合格的。”
    衛廠長點點頭:“正所謂以小見大,這一點值得大家注意。當時的情況記錄下來了嗎?我認為考生們當時的表現也應該作為參考之一。”
    姜主任笑着拿出了一個筆記本,“我剛才在暗中觀察,将每個人的表現都記錄下來了,大家可以看看,作為一個參考。”
    衛廠長将本子拿了過來,掃了幾眼後搖了搖頭:
    “竟然有五位同志都當沒看見掃帚,還有一位同志還把掃帚踢到一邊?這可真是……”
    朱科長從一旁瞄了一眼,臉色更加難看,那個踢了一腳的人就是他的侄子。
    這幫人真是雞賊,竟然瞞着他偷偷弄了這麽一出。
    朱科長很早就把考題透露給了他的侄子,讓他早早做準備并且背下來,還将考試時間壓縮,就是為了給侄子更多機會。
    沒想到竟然被偷偷加試了,還是他侄子最容易踩雷的試題。
    朱科長并沒有去拿那個本子,輕咳一聲:
    “我認為現在的首要任務還是回歸到這次考試上,看看大家的能力。宣傳工作也是要看天賦的,其他可以調教,可寫作能力卻是很難教導的。”
    衛廠長只是抿了一口茶,沒有再提出什麽意見。
    這次考試一共有十二位考生,最後只挑選一個人,可謂競争激烈。
    這還是故意為難的結果,否則一天內有上百個年輕人過來報名都是不稀奇的。
    産品介紹涉及了專業性,從前沒有了解過的人,很容易不知道從何入手。
    宣傳科平時要寫這些材料,也都得到車間裏進行調查後才開始的,考生們之前又沒有在廠裏工作,這樣的題目其實是超綱了的。
    雖然考卷上也有一些專業性的提示,可還是太過于片面了。
    可誰也說不了什麽,畢竟這也确實是他們宣傳科的工作內容之一。
    而且一個小時的時間确實太短了,很多人還沒開始起頭,時間就已經到了。
    因此十二份考卷中,只有五個人的考卷是合格的,而其中一份考卷是最為亮眼的,一看就非常地有經驗。
    闡述的角度非常全面,排版順序寫作的遣詞造句等,都非常地流暢精準。
    一手字也非常漂亮,工整清晰,整個卷面很幹淨,讓大家一看就覺得舒服,可以一目十行就看清上面寫了什麽。
    不像一些考生書寫得很潦草,估摸是因為時間太緊急,整個卷面看起來很亂,想看清楚裏面的內容都很費勁。
    之前一直沒有開口的範秘書道:“這位同志寫作水平非常高,明顯是有功底的。”
    其他人拿過來一看,也說不出反駁的話。
    朱科長更是郁悶,這開卷考的人竟然還寫不過閉卷考的!
    他之前還是太保守了,擔心走後門太過明顯,所以給侄子的範文很中規中矩,沒有太出彩的地方和新意,現在好了被明顯壓過去。。
    朱科長不想承認的是,他即便不是這麽要求,也頂多跟這份試卷差不多水平。
    而且他要是親自操刀,就太容易被認出來了。
    衛廠長神情不變:“這位同志叫什麽?場外表現怎麽樣?”
    姜主任:“她叫石立夏,她當時在掃帚面前停了一下沒有動作,後面的同志把掃帚給扶起來了。不過……”
    “不過什麽?”
    剛才大家也只是掃了一眼,只關注自己想要關注的人,沒具體看上面寫了什麽,也就不清楚石立夏做了什麽。
    “不過她把掃帚拿走了,還詢問了宣傳科幹事,把掃帚放到平常放置的位置。”
    石立夏并不知道宣傳科辦公室此時是什麽情況,她神色輕松地離開了考場,她反正已經竭盡全力了,能不能被選上就憑運氣了。
    她看到掃帚倒在地上時,差點沒有憋住笑。
    從小她就聽過一個關于招聘的勵志故事,大概說的是一個人去應聘一個大公司,進公司時就看到一把掃帚倒在地上。
    當時大家都無視跨過了,只有主人公扶了起來,誰也沒想到這竟然是這個大公司的考試題,通過一個人的具體行為推斷一個人的品行性格等。
    主人公幹事唯一通過考驗的,于是他在一系列優秀競争者中脫穎而出,從此走上了人生巅峰。
    類似的故事石立夏小時候聽得特別多,還有什麽喝馬桶水等等,小時候她就想着要是以後她遇上類似的事情該怎麽處理,撿掃把可以,喝馬桶水打死也不行。
    沒想到穿書了,竟然真的讓她給碰上了,那她就不客氣地去表現了。
    石立夏回到家,并沒有看到孩子們,應該是跑哪裏玩去了。
    孩子們逐漸熟悉這個地方後,也就開始到處跑了。
    現在沒有手機平板和電視,大部分孩子還是喜歡在外頭瘋跑。
    心心以前喜歡窩家裏,主要還是沒有玩伴,有的孩子還會笑她沒有爸爸媽媽,她也就不喜歡跟孩子們一塊玩了。
    三兄弟沒有親生父母,石立夏于他們跟于她是一樣,因此心心覺得跟他們在一塊不覺得自己是特殊的,也就能玩到一塊。
    周奶奶原本是想着盡早出院,不想在這裏麻煩人。
    可看到心心每天在外頭跑,雖然黑了點,可是明顯健康了很多,也就沒有那麽焦急想要出院了。
    石立夏正在給那些布料分類,熟悉手裏所有的料子,才知道用來做什麽,就聽到外頭有人敲門。
    “有人在家嗎?”
    石立夏走了出來,看到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人,她長相清秀,身上的衣服是現在時興的,綁着一個高馬尾看起來十分青春靓麗。
    “在的,請問你是哪位?來找誰的?”
    石立夏已經開始腦補這個女人是不是跟邢鋒有什麽貓膩,現在找上門來了。
    她正想着自己要以何種狀态面對這個女人,對方已經主動開口自我介紹:
    “我是隔壁家趙老四趙志剛的妻子萬琳,是在供銷社工作的,我能叫你小夏嗎?”
    石立夏心底閃過一絲失望,有種瓜飛了的感覺。
    果然工作給人膽,這還沒正式錄取呢,知道自己有其他後路,都不擔心金主跟人跑了,還想去經歷名場面了。
    她收回亂七八糟的思緒,笑道:“原來是萬嫂子啊,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萬琳是楊淑芬的妯娌,萬家有四個孩子,兩兒兩女,兩個女兒已經出嫁了,楊淑芬的丈夫趙志宏是家裏的老大,萬琳的丈夫趙志剛是家裏的老小,他們剛結婚一年,跟石立夏差不多。
    上頭還有公公婆婆,公公趙強是廠裏的八級鉗工,婆婆李大媽是個看起來就比較嚴肅的老太太,話并不多。
    石立夏之前看到她跟她打招呼,她的态度不鹹不淡的。
    石立夏還是第一次見到萬琳,之前都錯開了。
    “你還是叫我萬琳吧,叫萬嫂子感覺好老啊。”
    萬琳臉上有兩個小酒窩,笑起來俏皮又可愛,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石立夏從善如流:“萬琳,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聽說經常來你家的那個小丫頭身上穿的裙子是你做的?”
    “對,我那也是投機取巧,家裏人多布票不夠,只能找到一些布頭,也就給孩子拼了一套衣服。”
    “根本看不出來!感覺像是故意設計的一樣,我沒見過這麽漂亮的裙子。”萬琳贊道。
    “你太捧場了,我就是随便做做。”
    萬琳上前挽住石立夏的胳膊,态度熱情就好像已經認識了很長時間一樣。
    “立夏,你能不能幫我也做一條啊?我在供銷社是負責賣糖果的,你以後要是來買糖果,我可以給你留一些不要錢的。”
    現在供銷社的崗位非常吃香,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內部人員比普通人要多一些機會獲得想要的商品。一些好東西他們會自己藏起來自己消化,不需要跟別人一樣搶。
    因為運輸等難免有損耗,一些商品變得不合格,他們也能在私底下處理,不需要用票。
    石立夏一聽這話,立刻就心動了。
    跟萬琳打好關系,不僅意味着今後買糖果更方便,其他東西也會多個渠道。
    “可以啊,你要給自己做一條嗎?”
    萬琳很是心動,可也知道她要是穿上這麽花裏胡哨的裙子,肯定會被人說嘴的。
    “我倒是想啊。”萬琳遺憾不已,“可我要是穿上了,怕是還沒有走出機械廠就不知道有多少風言風語了,是給一個四歲女孩做的。”
    石立夏笑道:“其實也可以做得沒有那麽花俏的。”
    “目前還是算了,我才剛買了新衣服。”萬琳深吸一口氣,才制止住自己的沖動。
    “你這裏還有碎布嗎?我倒是也能找,可不一定符合要求。你要是這邊能提供碎布,回頭我換你同樣大小的完整布料。”
    石立夏聽這話,更願意幫忙了。
    讓她做白工她肯定是不願意的,這年頭也不好收錢,這樣的交換正好。
    “有孩子的尺寸嗎?”
    “只有大概的尺碼,沒有具體量過,可以嗎?”
    石立夏一聽這話就知道萬琳制作裙子是要送給別人的,而且是不好去量尺碼的。
    這年頭衣服是昂貴和不容易獲得的,送衣服可以說是重禮了。
    石立夏也沒有追問,“估摸着沒有那麽合身,但是差不了多少,我到時候在裙子後面加個綁帶,要是松了就綁起來。”
    “嗯,嗯!”
    “那個小女孩是白還是黑又或者黃黑?”
    “啊?”
    “不同膚色适合的顏色也不一樣,要想衣服穿得漂亮,不僅要挑款式,顏色也很重要。”
    萬琳沒有想到石立夏這麽認真負責,對裙子的效果更加充滿信心。
    她并不是在機械廠區供銷社工作,而是在市裏,每次去上班都要在路上花費非常多的時間,來回很辛苦。
    她很想調崗工作,把關系轉到機械廠這邊來,可這樣的事哪裏是有那麽容易的。
    萬琳父母幫萬琳找了個路子,并且在前期鋪墊了許多,只要有個負責人同意這事就好辦。
    萬琳父母已經幫到這裏,送禮的事就得她自己來解決了,否則嫂子知道了肯定不樂意。
    常見的禮品萬琳已經準備好了,萬琳覺得還是不大穩妥。
    當她看到那個人很疼愛自己父母去世的外孫女時,萬琳就有了新的主意。
    心心身上的裙子早就在機械廠傳開了,萬琳也是聽說過的,也特意去看了,确實很漂亮。
    當晚她還跟丈夫說,他們要是生了女兒,也得做這麽漂亮的裙子。
    看到那人的外孫女時,萬琳就想起那條漂亮又特別的裙子。
    萬琳将那個小女孩的情況一一跟石立夏提起,包括孩子的性格,喜歡玩什麽等等,比查戶口都要仔細。
    石立夏笑着解釋:“人的審美各自不同,所以要了解對方的需求才能做出那個人喜歡的衣服。”
    從前石立夏還沒有這麽為別人着想,自己的設計自己做主,反正你用我的就得聽我的。
    可自從裝修後被一位自以為是的設計師毒打後,和甲方共情的能力得到質的飛躍。
    那個設計師總将自己的設計想法強加在石立夏身上,石立夏明明說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他非要加上,還固執地說石立夏一定會喜歡,只有這種風格才上檔次,不跟着他的想法走就要撂挑子,花錢請了個大爺,完全無法認清自己的定位。
    石立夏也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別人的衣服由他自己做主,對方喜歡就好,幹嘛非要把自己喜歡強加在對方身上。
    “你這話說得可真是太好了,就是這個理!我現在已經開始期待了。”
    邢鋒回來後,并沒有詢問石立夏應聘的事,不過他拿回了兩斤雞蛋。
    石立夏驚訝:“你哪裏買的雞蛋?”
    今天她去供銷社的時候,雞蛋都已經賣光了。
    “正好遇見了。”
    石立夏才不信這麽巧,不過她也不在意,有得吃就行。
    這年頭沒點葷腥,雞蛋都是很難得的好物了。
    晚飯時,石立夏拿出了五個雞蛋,讓邢鋒弄了一道西紅柿炒雞蛋,特別地下飯。
    至于一頓就吃那麽多雞蛋這種問題,石立夏是不管的。
    反正先吃着,回頭沒了再說。
    要老是摳摳索索的,吃完了都嘗不出味來,反倒更虧。還不如做一頓好吃的,記住那個味道,留下美好回憶。
    而且才區區五個雞蛋,真的很少了!
    第二天一大早,石立夏就去宣傳科查看錄取情況。
    她到那的時候已經有人圍着公告欄了,不少人面露失望,有的女孩直接哭了。
    石立夏走過去,掃了一眼公告,榜上公布了入圍第二次考試的名單,其中就有‘石立夏’三個大字,這讓她着實舒了一口氣。
    還好,她沒有在這個位面丢人。
    她一個專業出身的第一輪就被涮,那也太傷自尊了。
    之前公告的時候,并沒有提還要考第二場,不過大家并不意外。
    第二場考試九點鐘開始,過期不候。
    競争白日化,此時的氣氛比昨天更加緊張。昨天表現異常的那兩位,也沒有昨天的淡定從容,一臉的嚴肅。
    進入第二輪的一共五個人,時間還未到就已經進入了考場。
    他們在會議室裏等了許久,考官們這才姍姍來遲,負責的領導全都到場了。
    朱科長道:“你們五位在昨天的筆試都表現得很優秀,今天的考試也希望大家全力以赴。經過領導班子讨論,今天的考試內容是畫畫。
    要做宣傳工作,不僅得寫一手好文章,還得繪畫宣傳海報,讓宣傳形式多樣化。”
    朱科長說這些話的時候,臉色非常的不好看。
    昨天在朱科長的極力要求下,硬是将扶掃帚的事給糊弄過去,将自己的侄子又拉了回來。
    當然,代價也是非常大的,不能繼續用之前的主題,而是在場每個人出一個,今天抽簽決定。
    他的侄子只學了個皮毛,底子很一般。之前透題練習還能過關,可要是抽到別人的主題,一切得重新想,那可就不好辦了。
    五位考生有兩個人臉色不大好看,他們不會畫畫啊!
    這年頭想要學畫畫可不容易,沒點家底也學不了畫,也找不到正經的老師教。
    宣傳科要求雖然沒有那麽高,可沒有握過畫筆的人一下就露怯了。
    石立夏內心平靜,這也是她擅長的,她從小就開始學習畫畫。
    最開始是奶奶為了讓她能夠安靜下來,不打擾她工作,就買了畫筆讓她自己在紙上畫畫。後來送到了少年宮培訓班,跟着老師專門學了畫畫。
    她的繪畫天賦還不錯,功底也打得很牢固,雖然她擅長的和現在流行的不太一樣,但是她的底子也足夠用了。
    石立夏還偷瞄了其他人的情況,昨天那位自信大哥朱耀祖,他此刻雖不似昨天嚣張,可嘴角弧度透露出他此刻心情,明顯對這個測試并不擔心。
    那個奇怪的女孩盧思思此刻有些忐忑,但是并不多。
    另外兩個就明顯地一臉絕望了,似乎已經接受了失敗的命運。
    其他人也觀察着大家的表情,盧思思主要針對對象是朱耀祖,她已經從表舅那知道,這個人是宣傳科朱科長的侄子。
    如果她是表舅的親外甥女,盧思思也沒有那麽擔憂,畢竟表舅可是副廠長。
    可關系差了一層,表舅也就不會為了她太下狠心得罪人了,不想被人抓住把柄。
    昨天她想要去找表舅,都沒有見着人,說是要避嫌。
    盧思思也沒有忽視其他人,她的目光掃向了一旁的石立夏。
    這個女人長得高挑漂亮,站在人群中十分亮眼,身上更是有種從容的氣質,讓她心裏也開始犯嘀咕。
    石立夏感受到身上的目光,也趕緊做出一個擔憂的皺眉表情。
    盧思思看她糾結模樣,心底微微松了松。
    衛廠長:“為了公平公正,我們一起想了幾個主題,具體靠什麽抽簽決定。”
    宣傳科幹事拿了一個紙箱過來,衛廠長當場寫了幾個主題名字,在大家的見證下丢進了箱子裏,然後讓範秘書去抓。
    範秘書只是過來旁觀,并不參與最終選拔。
    因此由他來負責,是比較公平公正的。
    範秘書跟大家客氣地打了個招呼,就伸手去抓了一張紙條,打開念道:
    “今天的考試主題是展現工廠欣欣向榮的面貌,時間是兩個小時。”
    朱耀祖心中一喜,大伯果然厲害,兜兜轉轉還是內定的主題。
    朱耀祖拿着分發的調色盤去擠了一點顏料,就開始在紙上熟練地畫了起來。
    同樣的畫他已經畫了很多遍了,功底差也影響不了什麽。
    這個主題非常廣泛,反倒容易讓人不知道從何下手。
    除了朱耀祖這種提前拿到考題的,其他人都站在原地思考着。
    石立夏在腦子裏構架着內容,确定好方向和構圖情況後,先用鉛筆畫幾條線,然後才開始下筆。
    一個小時後,朱科長道:“一個小時過去了,還沒有動筆的同志要抓緊了。”
    現場有一個人壓根不知道畫什麽,腦子一片空白,這才被朱科長提醒。
    這樣的提醒不僅沒有讓他開始動筆,反倒直接崩潰跑出了考場。
    姜主任搖搖頭:“現在的年輕人都經不起挫折,一點不像咱們年輕的時候,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都要咬牙挺過去,實在不會畫就畫咱們工廠大門也比空着好啊。”
    “這樣的同志要不得,太脆弱了。”朱科長也附和道。
    考生的逃離和兩人的對話給場下的人帶來極大壓力,另一個考生面色蒼白,汗珠一滴一滴地落下來,後背都濕透了。
    石立夏全神貫注,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跑了。
    身邊有人走動,石立夏都沒有感覺,認真畫自己的。
    衛廠長此刻就站在石立夏身後,一臉深沉地看着石立夏的畫。目前還看不出石立夏想要畫什麽,可看她非常有條理地下筆,饒是不懂畫的衛廠長,也感受到她的從容。
    衛廠長站了好一會,都沒能影響她,他也就離開了,走到了朱耀祖身邊。
    朱耀祖原本很喜歡地在作畫,因為練習過很多次,都成了肌肉記憶,他也就不需要過于專注,還能偷偷觀察其他考生的情況。
    衛廠長一出現,他就察覺到了,一開始只當看不見,可衛廠長銳利的目光讓他感到自己無處遁形,手都開始抖了起來。
    原本早就畫熟悉了的東西,下筆猶豫不決,還一個失手上錯顏色了。
    朱耀祖慌忙處理,沒想到越緊張越出問題,一大片瑕疵出現在畫上。
    衛廠長這時才轉身離開,又朝着另一個人走去。
    除了盧思思,衛廠長在別人身後站的時間都很長,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們的發揮。
    石立夏完全不知道這些,她的魂魄在她畫完以後才回歸的。
    她走遠看了一眼,沒什麽問題後,才停下了手中的筆。
    宣傳畫并不需要太複雜,能表達主題就行。
    這個主題雖然看似廣闊,實際上還是圍繞着人。
    石立夏其實也沒有多大信心,畢竟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畫風是否符合現在的喜好。
    她已經盡力往那邊靠了,可難免透露出自己的特色。
    考試時間到,所有人的畫都要放在原地,然後走出考場。
    石立夏離開時看了一眼別人的作品,她懸着的心微微放了下來。
    其他三個人的畫也就盧思思的還能看,不過明顯因為時間倉促,不管是構圖還是上色繪畫,都是比較粗糙的。
    朱耀祖的畫倒是比較完整,可上面有個明顯的瑕疵,看着就跟一塊布上的補丁一樣礙眼。
    另外一個人更加糟糕,壓根就沒有畫完。
    石立夏出了考場,去了一趟醫院探望周奶奶。
    “小夏,今天考試感覺怎麽樣?”
    周奶奶也沒跟她寒暄,直接切入主題。
    石立夏笑道:“我覺得還行,至少好好完成了,能不能被選上就要看命了。”
    “我聽說今天考畫海報?你會畫畫?”
    “嗯,懂得一點,我以前在學校經常做板報什麽的。”
    周奶奶點點頭:“那就好,我也沒想到竟然搞出這麽多花樣,一般也就兩場,第二場應該是面試。”
    石立夏笑笑并沒有說出自己猜測到的內幕,周奶奶讓她有這個機會競争已經很不錯了。
    範秘書會出現在那裏,讓石立夏心裏安穩不少。
    他是周廠長派過去的,雖然沒有決定權,可如果石立夏表現不錯,硬是刷下也是不可能的,保證一定的公平性。
    “你這丫頭倒是沉得住氣。”周奶奶看她并沒有提考試的意思,誇贊道。
    “反正我已經盡力,成不成的就看運氣了。”
    “善良的孩子,運氣都不會太差的。”
    另一邊,宣傳科辦公室。
    四張畫擺在大家面前,好壞一目了然。
    最為突出的,依然是石立夏的作品。
    無論是畫技、構圖、色彩還是內容表現,都明顯優于其他人。
    “上一場也是這個同志的作品比較突出吧,她是什麽來路?”
    能來考試的人基本都是跟廠裏的各路領導有着這樣那樣的關系,基本都能混個眼熟,可石立夏看着就非常陌生了。
    可看着這個名字,莫名又覺得非常熟悉。
    宣傳科幹事道:“她是工人家屬,丈夫是駕駛員邢鋒。”
    衛廠長一下就反應過來了:“她是不是顧廠長二婚妻子的堂妹?聽說領養了三個烈士遺孤?”
    朱科長也想起這號人物:“原來是她啊,她怎麽過來應聘了。家裏有三個孩子,她要是來上班誰去照顧?”
    姜主任在工會,知道的就更多了:
    “當初她丈夫把孩子帶回來,她還鬧着不願意養,這個同志的思想不太跟得上啊。”
    其他人也紛紛皺起眉頭,對石立夏的印象很是不佳。
    衛廠長:“這樣沒有愛心沒有奉獻精神的同志,怎麽能加入進來。”
    朱科長也附和道:“思想上不過關的同志,放在我們科裏可不合适,會随着宣傳影響到很多人。”
    目前最為優秀和出衆的就是石立夏,讓人難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能從別的地方将她拉下。
    一直比較安靜的範秘書開口了:“這些都是謠言,據我所知,這位石同志是一個很有愛心的人,公安局之前還曾致電誇贊她。”
    範秘書道出石立夏與心心的緣分,在場的人都沉默了。
    要是別人的孩子就罷了,竟然是周奶奶的孩子,難怪這次周廠長會專門派範秘書這個得力幹将過來監督。
    範秘書又接着道:“而且她的成分是貧農,絕對不會在立場上出問題。”
    朱科長還是有些不甘心,自己為侄子好不容易折騰出這麽一個職位,要是拱手讓人實在不甘,而且還是這麽個程咬金。
    “我們宣傳科有時候是要跟着廠裏到外地做宣傳,有時候還得上臺,需要有一口流利标準的普通話,長相也得端正。這位女同志是農村來的,如果口音太重也是不行的。”
    姜主任:“剩下的四位同志都非常優秀,我認為還得進行一場面試再做決定。”
    在場的人紛紛附和,範秘書也沒有什麽意見。
    于是,石立夏又迎來了第三次考試。
    邢鋒知道後,忍不住皺眉:“這一次招聘怎麽折騰這麽長時間。”
    石立夏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她以前應聘時,規模越大的公司招聘流程也特別繁瑣。
    她記得有一份工作,她連着面試了五個人,組長、總管、總監、經理、總裁,跟打游戲通關似的,一個個面上去,說得她口都幹了。
    “這一次估計是最後一場了,他們也沒那麽多時間消磨。”
    幾位領導也是大忙人,誰有空天天耗在一個工作招聘上,其他工作還多着呢。
    石立夏再次回到那個熟悉的會議室,這一次是一個一個人叫進去,石立夏被排到了最後一位。
    最後一個人的壓力是最大的,時間拖得越長,越會感到緊張。
    尤其前面的人從會議室裏走出來時,帶着得意和自信的笑容時,心理壓力就更大了。
    石立夏前面那一位就是如此,他看到朱耀祖走出來時,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肩膀都塌下去了,覺得已經內定好了,沒有他什麽事了。
    他走進去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頹廢的,這樣的狀态肯定會被涮下來。
    石立夏內心也有些許忐忑,可曾經的經歷讓她被叫到名字的時候,很快又鎮定了下來。
    她自然地走進會議室,朝着臺上的領導微笑鞠躬,聲音清脆明亮:
    “大家好,我叫石立夏,今年十八歲,高中學歷,擅長寫作、繪畫、設計等,非常感謝領導們給我這次面試機會。”
    石立夏一出聲,場面頓時一片安靜。
    朱科長原本想着,只要石立夏有一點口音,或者緊張說話磕絆,他肯定要放大挑刺,可結果他看到什麽。
    聲音悅耳,普通話标準,儀态從容,外貌出衆,完全可以直接拉到臺上當主持人的,這還怎麽比?
    他即便再偏心,也沒法說出他侄子要比石立夏表現得更優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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