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李衛星看着邢鋒走進來,眼睛都給瞪圓了。
    “鋒、鋒哥?”
    他迅速跑到邢鋒身邊,不停上下打量着他,大呼小叫的。
    邢鋒本就有些不自在,被李衛星大驚小怪的樣子弄得更加不知道怎麽擺放手腳了,只是面上不顯。
    邢鋒不耐煩地将他腦袋推走,“幹嘛呢。”
    “鋒哥,你今天太不一樣了。”
    李衛星的大嗓門将運輸隊其他人也招呼了過來,看到邢鋒今天的裝扮,也都驚奇不已。
    “鋒哥,原來你除了軍裝還有其他衣服啊。”大個頭吳濤憨憨道。
    邢鋒無語:“你們這話說的,我難道就沒資格穿別的衣服了?一群大老爺們,老盯着身上衣服算是怎麽回事。”
    李衛星:“鋒哥,你這話可就不對了,男人也有愛美的權利!鋒哥,你穿這一身,整個人的感覺都變了。”
    邢鋒換別的樣式衣服并不稀奇,哪怕自從大家認識他,他就一直穿着舊軍裝,可誰也沒想過他只能穿軍裝。
    實在是他這身衣服太不一樣,明明很簡單的款式,短袖中褲,顏色也是常見的上白下棕,可套上去感覺整個人氣質都變了。
    “不就是一身新衣服,至于嗎。”
    “至于!”李衛星肯定道,“你換了這身衣服,看着都溫柔賢惠不少,哎喲——”
    邢鋒直接給了他一拳,這什麽形容啊。
    知道的他是換了一身衣服,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換了一身皮呢。
    李衛星呲牙摸着腦袋:“我不過開個玩笑,鋒哥你差點把我腦漿給打出來。”
    “再胡說八道,我不介意這話成真。”
    “為了我這張賤嘴,把您搭進去多不值當啊。不過說真的,鋒哥,你今天真跟以前不太一樣。”
    李衛星表情認真,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平常看邢鋒一個能打十個,今天的邢鋒整個人氣質都改變了不少,不再那麽淩厲,變得溫和年輕了。
    “這套衣服可真是厲害,哪裏買的?”
    邢鋒盡量維持住表情,可微翹的嘴角透露了內心真實情緒:“你們嫂子給我做的。”
    “哦——”
    衆人拉長音,表情暧昧。
    吳濤:“原來不是換身衣服人變了,是因為做衣服的人才變了啊。”
    “大個子,你難得聰明一回!這話說得太有道理了!”
    “我說呢!不過是換了一身新衣裳,至于嗎,原來還有這一層啊。”
    衆人紛紛起哄。
    “鋒哥,嫂子可真賢惠,這一身做得真好,樣式不比滬市羊城那邊的款式差,而且感覺穿着挺舒服的。”
    在場大部分都是司機,平時着裝主打一個舒适。
    邢鋒這一套不僅有樣子,看着還挺休閑,卻又不會覺得太過松垮,顯得整個人沒有精氣神,尺度拿捏得正正好。
    他們最喜歡的是那褲子上竟然有好幾個口袋,經常外面跑的男人,最是無法抵擋到處是兜的衣服褲子了。
    李衛星眼睛最毒:“鋒哥,這褲子最下面怎麽還有半邊拉鏈啊?”
    其他人一聽,也紛紛蹲下來湊近察看,有的人都快怼到邢鋒腿邊了。
    這要是來個人從外頭走進來,看到那畫面簡直不堪入目。
    邢鋒擡腿直接将眼前的人給掀了,對這群一點分寸的大老爺們簡直無語透頂。
    “你們至于嗎,別弄得像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這樣式的我們還真沒見過。”
    一群人厚顏無恥道,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丢人的。
    吳濤:“鋒哥,嫂子這不是浪費拉鏈嗎?”
    其他人也不明白為什麽這麽設計,仔細看發現多了這麽個東西,褲子都沒那麽好看了。
    李衛星圍着邢鋒轉了一圈,摸着下巴一副高人模樣:
    “鋒哥,你這褲子不會還有一節吧?”
    邢鋒挑眉:“你這小子腦子還行,沒錯,還有半截。”
    “啊?還有這麽做褲子的?”
    “弄這半截幹啥啊?就不能縫一塊嗎?”
    “你是不是傻,這麽一來一條褲子不就能兩穿了,熱的時候就穿上半截,涼快點了就接下半截。”
    “這多麻煩啊,直接卷起來不就得了。”
    “你懂什麽,這才夠勁,你把褲子卷起來,腳上再沾點泥,跟剛下完地的農民似的。”
    李衛星眼睛亮亮的,他對于這種多功能褲子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鋒哥,嫂子腦子也太好使了吧,這褲子可真太好了。”
    邢鋒笑了起來,他也沒想到石立夏做條褲子都快弄出花來了。
    雖然邢鋒一開始他也覺得花樣太多了,可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褲子很方便。褲腿寬松,沒有下半截确實涼快不少。
    天熱時車裏很熱,大家夥經常光着膀子開車,有時候恨不得脫得只剩下個褲衩子。
    但是他們跑長途的,要是冒出個路霸,你穿個褲衩子跟人幹架像是怎麽回事,站在那沒氣勢,穿這樣的中褲就比較合适。
    到了晚上套上下半截,又能保暖還不怕被蚊蟲叮咬。
    這種褲子夏天穿着涼快,冬天套上下半截又不怕被凍,一條褲子兩種穿法,着實戳中了一群男人的心。
    這年代大家對多功能這個概念總是難以抵抗的,物資緊缺總想物盡其用,一褲二穿,不過多了兩條拉鏈,想想就覺得劃算,還很時髦。
    “她在這方面确實很有想法,手藝也很好。”
    邢鋒原本是想謙虛的,這年頭大家都這樣,心裏再美得冒泡,嘴上都喜歡說‘也就那回事,沒啥大不了的’。
    可他想到石立夏現在總是不吝誇贊,讓人雖然有些難為情,可心裏也确實高興,話到嘴邊也就趕緊改了。
    李衛星撇撇嘴,心裏酸溜溜的。
    他現在還打光棍呢,倒也不是沒有女同志看上他,可總覺得湊不到一塊。
    從前都沒聽邢鋒提起自己對象,這次他直接将三個孩子帶回來領養,還以為這兩口子怕是要鬧翻天了,沒想到竟然辦點事沒有,日子還越來越好了。
    李衛星雖然為邢鋒感到高興,可還是無法避免的一身醋味。
    “鋒哥,難怪你以前都不提嫂子,嫂子這麽能幹,你是怕大家眼紅啊。”
    邢鋒笑笑并未解釋,他從來沒在外頭提他和石立夏之間的事,哪怕再看不慣石立夏從前的一些行為,也沒有透露半分。
    不管如何,他娶了就會負責,就是他的妻子。不會诋毀貶低對方來述說委屈,或是以此擡高自己。
    “行了,都趕緊幹活去,圍在這像什麽話啊。”邢鋒開始趕人。
    可現在事不多,很多人都不願意離開。
    “鋒哥,嫂子有沒有空啊?能不能也幫我做一條這樣的褲子?”有那大膽的人問道。
    有人開口,其他人也紛紛響應,尤其是那單身漢,更是眼饞得不行。
    他們運輸隊收入高,沒結婚的手頭都比較寬裕,對這樣的褲子簡直欲罷不能。
    “不分兩節的也行,只要褲子上多幾個口袋就成。”有人退而求其次。
    眼看又熱鬧起來,邢鋒打了個手勢讓大家噤聲。
    “我得回家問問,要是你們嫂子沒空,你們拿着我的褲子找裁縫也是一樣的。”
    石立夏沒想到自己做的褲子這麽受歡迎,她當時也是突發奇想,可布料又不夠,只能拼接,于是就想來這麽一出。
    上下兩節都是同色系,只是深淺有些不同,屬于同一批的瑕疵布。
    如果直接縫制在一起會顯得不和諧,可拆分開再拼上,反倒覺得是故意設計。
    “想讓我幫忙做褲子?”石立夏挑眉看向邢鋒,他要是在外頭幫自己答應了,他就死定了。
    邢鋒感受到一股涼意,心底湧起一股求生欲。
    “對,他們讓幫着我問問,你要是沒空就算了。”
    石立夏收回銳利的目光,“我不一定有空。”
    “那就算了,讓他們找裁縫就是了。”
    “不過要是讓我高興了,也不是不行。”石立夏重音放在‘高興’上。
    邢鋒初聽這話沒怎麽明白,看到石立夏做了個數錢的動作,頓時恍然大悟。
    “直接給錢怕是不行,被人揪住就是犯錯誤了。不過都會送些東西,別人知道也說不了什麽,禮尚往來罷了。”
    石立夏看他神色未變,并沒有因為她主動提出要報酬,而覺得她這個人太市儈。
    這年頭講究無私奉獻,要是邢鋒覺得她就應該白幫忙,方便他自己拉近跟同事的距離,石立夏就得重新考慮怎麽跟邢鋒相處了。
    這樣的男人确實在外頭口碑很好,但是做他們的妻子孩子就苦了,石立夏可不想成為那個被犧牲還沒有姓名的人。
    “那就由你來把關,別把臉皮厚的放過來。”
    邢鋒看她皺眉繃着臉,一副你要是讓我給一些不着四六的人做褲子,我跟你拼命的樣子,莫名覺得好笑:“好。”
    邢鋒知道王紅花坑她的事,覺得她估計是被坑怕了,所以特別地在意。
    “你應聘宣傳科做好準備了嗎?估摸着過兩天就要開始面試了。”
    石立夏驚訝:“你怎麽知道的?”
    她還沒有應聘上,所以也就沒有跟邢鋒提起這件事。報名第二天石立夏就按時去應考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推遲了,具體什麽時間還要等通知。
    她也不想去打擾周奶奶,所以一直在等通知的狀态,她每天都得過去溜達幾趟,唯恐哪天突然就開始了,她聽不到消息就錯過了。
    沒想到邢鋒不僅知道她報名了,還知道即将開始的時間。
    “我跟宣傳科的一位幹事認識,今天他碰到我,跟我說你也報名了。”
    石立夏關注他的表情,沒有發現什麽異樣,摸不清他在想什麽。
    “那你對我報名有什麽看法?”
    “你是高中學歷,要是一直在家裏确實有些浪費了。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留在家裏也沒什麽。我經常不在家,你一個人又是工作又是帶孩子确實太辛苦了。”
    石立夏看他識趣還是比較滿意的,“你對我有信心?”
    “機會難得,無論如何都得抓住機會去試試。”
    邢鋒坦誠道,他并不知道石立夏的能力,從前的印象和現在的相處,讓他覺得并不能看清石立夏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他們雖然是夫妻,卻比陌生人也好不到哪裏去,因此石立夏發生改變,他也沒有太多驚奇。
    一個人是有多面性的,全看對方想用什麽樣的姿态與某個人相處,不同的人看同一個人可以是完全不同的評價。
    他最初接觸石立夏,還以為她是個溫柔、堅強又知性的女人呢,所以也沒太多掙紮同意了這門親事,結果發現壓根不是那回事。
    “不過——”邢鋒頓了頓,“你還是得做好心理準備。”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知道招考為什麽突然改了時間嗎?”
    “為什麽?”
    “因為有個報名人有事來不了,這事你聽一聽就好,不能外傳。”
    石立夏皺起眉頭,這個人明顯是個關系戶啊,背景還特別深厚的那種。
    他來不了,就要改時間,這也忒猖狂霸道了吧。
    偏偏誰也不好說什麽,因為石立夏也是拿到了內部消息的,廠裏并沒有正式對外公開招聘啓事,因此可操作的空間是比較大的。
    “那我還有必要去試試嗎?”
    “當然了,他們也還沒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他們也就能拖一下時間,考試結果是要經過廠裏審核的。”
    要進入宣傳科,擁有好筆頭是非常重要的,因此招考時候肯定會有寫文章這個測試。
    這些文章都會留下來存檔,也就不敢做得太過分。
    石立夏有周廠長背書,還是能保持一定的公平性的。
    不過如果她跟那個人差不多,或者只好那麽一點點,這層關系也就靠不住了。
    “怎麽?怕了?”邢鋒看石立夏半天不說話,開口問道。
    石立夏回過神:“怎麽可能!”
    當初她去面試的時候,在一群海歸、碩士博士裏都是不帶怵的。
    邢鋒看她信心十足,也沒說什麽,而是回屋拿出了一沓東西。“你看看這些能不能用得上。”
    石立夏接過那一沓資料,驚喜不已:“你哪裏弄來的?”
    “廠裏資料室,我們運輸隊的老姜老婆就是管這些的,你看的時候得小心,我回頭還要還回去的。”
    這些都是廠裏往年的宣傳資料、産品介紹等等。
    石立夏之前也是做了準備的,主要是看現在的報紙等,畢竟幾十年後和現在的要求和審美是不同的,她得根據現在的特色和喜好去書寫資料。
    那些東西遠不如這裏的資料齊全,邢鋒幫了個大忙。
    “真是太感謝你!這些東西對我來說非常有用。”石立夏眼睛亮亮的,滿眼都是歡喜
    邢鋒摸了摸鼻子:“有用就好,這幾天你好好看資料,我會把孩子放到徐大媽家,也讓哥仨跟那邊熟悉熟悉,就是不知道心心會不會習慣。”
    “心心現在跟哥仨混熟了,有他們帶着就不用擔心。”
    心心現在更喜歡跟哥仨黏在一起,對石立夏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麽深了。
    她當初黏着石立夏是覺得她像自己的媽媽,可糊塗的時間并不長,很快就清醒了。
    雖然關系依然很好,甚至比從前親昵,卻不會纏着不放,更喜歡跟三兄弟玩。
    之前的嫌棄完全抛在腦後,跟她提起還會眼神飄來飄去地裝傻充愣。
    “那就行。”
    “邢鋒,謝謝你啊。”石立夏認真道。
    她平常也會說誇贊的話,可不像現在這麽認真,還正經叫了他的名字。邢鋒抿唇,朝着她微微颔首就離開了。
    石立夏的目光投向那堆資料,并沒有看到邢鋒耳根微紅。
    拿到資料三天後,石立夏一大早就被邢鋒叫起來,讓她趕緊去宣傳科去應聘。
    “這麽早?”石立夏看了看表,現在才剛過七點。
    這段時間石立夏都會早起,生怕錯過了招聘。
    “說是八點鐘正式開始,但是越早過去越好。”
    石立夏連忙收拾,火急火燎往宣傳科趕。
    她到那的時候,已經有七八個人站在那等着了,有男有女年紀基本都是十八到二十出頭。
    看到石立夏過來,幾人明顯臉色不大好看。
    他們現在是競争對手,多一個人就多一點風險。
    石立夏到了之後,又陸續來了幾個人。
    七點四十左右,胸前兜裏插着一支筆的幹事,就直接招呼大家進入一個會議室準備考試。
    後來又來了幾個人,卻是不讓進了。
    那幾個人還想鬧,被那個幹事給趕走了,理由也很充分。
    “掐着點來上班說明工作态度不夠認真努力,急匆匆地進辦公室是不可能立刻開始工作,還得收拾桌面,打掃地板等等。這樣一來,就不是從八點鐘開始工作了。”
    那幾個人不服氣,可也毫無辦法,只能黯然離去。
    坐在會議室裏的人,明顯都舒了一口氣,慶幸自己一大早就趕過來,要不然就失去這次機會了。
    八點整,有個大概四十多歲的男人走了進來,開始分發考卷。
    考試內容只有一個,讓在場的人都寫一篇關于新升級産品的宣傳單。
    “大家務必寫出特點,寫出新意,與其他産品區分開,讓需要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升級後的産品有哪些特點特色,知道我們周城機械廠的優良作風和過硬技術。時間是一個小時。”
    大家聽到時間,臉色都不大好看,這個時間也太緊張了!
    石立夏發現在場只有一個人表情很平靜,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其他人都一臉愁苦。
    石立夏拿到考卷,在草稿紙上大概列了一下大綱,就開始動筆書寫。
    她這幾天看的資料對她很有幫助,很快就知道該從什麽角度入手。
    一個小時後,不少人哀嚎。
    “時間也太緊了,我都沒有寫完。”
    “是啊,應該多一點時間的。”
    可他們的抱怨沒有用,發卷的中年男子态度冷漠:
    “規則就是這樣,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在極限時間才能更好看出一個人的能力,你們做不到就早點退出吧。”
    抱怨的人頓時不敢吭聲,垂頭喪氣離開了。
    石立夏并不急着出門,而是慢悠悠地收拾東西,等着那個表現特別不一樣的青年走出辦公室。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發現有把掃帚躺在地上,剛才很多人走過去的時候,都直接跨了過去,全都當沒看見,包括那個特殊青年。
    石立夏站在掃帚面前,還沒動作有個女孩突然從後面竄過來,将掃帚給扶了起來,然後一臉慶幸地離開了。
    石立夏明顯感受到她走的時候,腳上帶風,走到拐彎處的時候,還偷偷瞟了石立夏一眼。
    石立夏:……
    哦豁,這不是巧了嗎。
    難道經典的橋段,也要在這個年代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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