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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套

    桑柔随着父母看了有好几日,总算把宅子选定了,住家的地方和商铺不一样,商铺得选在闹市,而自己住的自然得闹中取静,选个便宜行事,又大?隐隐于世的地段。

    更何况,桑有为?已经?派人去金陵接老夫人,家里有老人家,更要住得清幽舒适,不宜太过喧嚣吵杂。

    宅子原主人是从北边过来的玉石商人,玩这类玉石古玩的本就颇有雅趣,各院落和房间也铺陈得很是别?致,家居摆件大多都比较新,主人南来北往的奔走,回来住的时间并不多,近一年又经?营不善,赌石连连失利,快把本钱都赔进去,急需银钱周转,才想着把宅子卖了。

    桑有为事先有托人打探过主家底细,身世还算清白,没跟人结仇结怨的,宅子也干净,没闹过什么事,且人家急卖,自己倒是不怎么急,趁机还能?捡个漏。

    但都是在外?营生的人,深知彼此的不易,桑有为?算有良心,没有刻意报低价格,给了一个中?规中?矩,但不能?再商量的价,这宅子就值这么多了,能?出?,他就买了,嫌少,那就算了,大?不了他再多花点时间,再多看几?家。玉石商人的确急用钱,托了好几?日,又比较了好几?个买家,唯有桑有为?最爽快,随身携带了一打银票,只要他应了,当场就能?成交。

    最终,桑家还算满意地住进了新宅子。

    桑柔选了个有水榭的院子,一开窗就能?看到一方浮了不少绿萍的水塘,这个季节,难得还有这一些绿意,叫人瞧了眼前一亮。

    董氏在这方面却没什么雅趣,只瞅了一眼,便把窗子拉上,嘱桑柔多穿些衣服,别?着凉了。

    “这些可不是好东西,清掉了,水里才能?养多些鱼。”

    身为?主母,董氏已经?在暗暗思索,该如何鼓捣这座宅子了。

    桑柔却道:“还是留着吧,就这点绿,没了可惜。”

    董氏可有可无地恩了声,又道:“我购置了一些年货,你看哪些合适,明?儿个就叫人送往晋家,他们不缺这点东西,但我们不得不送。”

    人情世故,该做的时候,还是得做。

    说?到这,董氏亦头?疼,晋擎人虽回了骐州,可书信未断过,昨儿个还让官差送了信过来,说?是所有的聘礼,他都已经?安置在了他在骐州的私宅,还把钥匙也一道送来了,他们年后有空了,随时可以前往宅子清点。

    官差唯恐桑家人不收钥匙,把钥匙搁到了院门口,不等桑家人反应,他把话?带到后转身就跑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放那不管,桑有为?无奈之下,只能?捡起,把钥匙给了董氏。

    董氏收下了,也是为?难,又到内院找女儿,想把钥匙给她。

    “这是给你的,我拿着可不像。”

    桑柔张嘴,正?要开口,董氏又道:“那个官差说?,世子的意思,这礼,他送了就没想要收回,往后,你不管嫁给谁,这些都算他给你的添妆了。”

    晋擎给她添妆,像什么话?,不过是便宜表兄表妹的关系,传出?去,她未来婆家和夫婿又该如何作想。

    他是自己不痛快,别?人也休想痛快。

    不过,桑柔也不是被世俗拘泥的人,眼见?她和晋擎这段孽缘已经?扯不清白了,一味抗拒也不是个事。

    更何况,她审时度势,两个堂姐妹嫁得都不如意,她又如何独善其身,保不齐桑有安转过来,又盯上了她。

    毕竟前些时日,魏延平叫嚣了许久,要她和他侄儿结冥婚,还得去到余杭为?他侄儿守一辈子。

    住哪不是住,但要她为?一个让她反感至极的人苦守,那她必然做不到。

    正?是基于这一层考量,桑有为?明?知晋擎想娶女儿的心意难以撼动,而自己女儿并不太想嫁,他依然得保持同晋擎的来往。

    若得不到晋家的庇护,兄长哪天猪油蒙了心,真就不管不顾,要把女儿带走送到魏家,他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难以回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像是印证了一家人的猜想,赶在除夕前两日,老夫人终于在谌武的护送下顺利来到了六安,然而陪同老夫人前来的还有桑雅和范集。

    听闻范集跟着来了,桑柔很是意外?。

    这二人还未完婚,范集来此,其实不太合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此,谌武是这样回的:“我同桑大?人周旋了数日,桑大?人才勉强同意,老夫人可以过来,但这二人必须陪同。”

    桑柔闻言,细细琢磨,也能?明?白桑有安的用意。

    四叔四婶是出?不来的,桑雅为?了父母,也不可能?有别?的心思。

    至于范集,用意也明?显,看着老夫人和桑雅,也为?了看着他们二房。

    桑有安必然摸透了范集的为?人,有点愚忠的秉性,稍稍对他好点,多些关怀的举动,他能?为?你卖命。

    桑柔记忆里的上辈子,其实并没有亲眼见?过范集,大?多时候,都是从宝成县主那里听到,对范集其人有个大?致了解。

    固执,认死理?,不知变通。

    真正?见?到这人,桑柔不由得用余光瞥过去,身量高挑,壮而不硕,同谌武一前一后进到屋里,各有特点,丝毫不落下风。

    颇为?儒雅的武将?。

    倘若桑雅没有执拗于那些梦境里,非太原郡公不嫁,这样的男子,她必然也会心生好感。

    而此时的桑雅心事重重,跟在老夫人身边,低垂着眉眼,显得极为?矜持,一眼也不往未婚夫婿那边瞅。

    倒是范集,不经?意地瞥了桑雅好几?眼,显然是有些在意的。

    这就有意思了。

    谌武在桑家人的热情邀请下,吃了顿便饭,便不能?再耽搁,要回骐州复命。

    桑有为?不多留,亲自把人送到大?宅门口,又备了不少礼。

    “谌统领千万别?客气,有你一路护送,老母亲才能?平安抵达,这些礼你若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了。”

    主子爷未来的岳丈,给谌武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看不起。

    谌武一走,范集也不好多留,待到桑有为?回来,便随他一道去往前院安置。厅里只剩女眷了,老夫人也放开了,一边搂着一个孙女,浑浊的老眼落下泪来。

    “是祖母没能?耐,你们的婚事,一个都不能?如意。”

    桑翘就不必说?了,人已经?被桑有安彻底关在后院,只待年后出?嫁。

    桑雅神情木然,闷声不吭。

    桑柔一眼瞧过去,亦是抿了唇,不知说?什么好。

    董氏看着祖孙三人,心里也不得劲,想想自己女儿,好歹还有晋擎这样的人中?龙凤做备选,岂是家里姐妹们能?比的。

    老夫人拍拍桑柔的手,同董氏竟有些默契,也提到了晋擎。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这世道,晋世子已是难得的佳婿,再要挑,已经?无从挑起了。”

    桑柔笑笑,避而谈别?的:“祖母来了,可不准走了,这些日子,父亲母亲可没少提到祖母,不能?在您跟前尽孝,可遗憾了。”

    老夫人也是一笑:“多住些时日,是使得的,但久了也不可,桑家的根在那边,我得守着,不然以后到了那里,我可对不住你祖父。”

    老人家信这些,一时想不转,桑柔也不能?强劝,只能?作罢,以后再慢慢说?服祖母。

    到了夜里,桑雅没有早早入睡,而是来找桑柔。

    桑柔没有太意外?,桑雅的心事太重,寻不到说?话?的人,也唯有和她还能?聊一聊。

    尽管,桑柔并不是很想同桑雅聊。

    因为?,她都不用想,也能?猜到桑雅找她是为?何。

    “虽然这么说?有点无情,但你的婚事,我一个小辈,却没任何置喙的余地,不若你想想别?的法子,譬如你装病,再寻个道士批命,就说?你和那人八字不合,强行婚配,家门不旺。”

    梦里的桑雅对自己有恩,桑柔能?出?的主意,也尽量帮着出?。

    然而,出?乎意料,桑雅摇头?,情绪异常平静,仍是半晌不语,这就有点让桑柔看不懂了。

    桑柔受不住这样的沉默,正?要询问,桑雅才道:“我会和范集成亲,不是他也会有别?人,这一段,总要熬过去。”

    能?这样想,也算个通透人了。

    可桑柔仍要提醒:“我看那范集不是一般人,正?要成了亲,他未必会罢手。”

    男人好面子,即便夫妻间感情淡薄,也容不得枕边人移情别?恋。

    范集那性子,又比寻常男子更甚。再者,桑柔忍不住道:“我看范集待你是有些不一样的。”

    真要论样貌,但凡两姐妹在一起,大?多数人第?一眼看到的是桑柔,然而到范集身上却不灵了,范集一直都在关注桑雅,只在老夫人介绍自己时,他才匆匆瞥了自己一眼。

    可见?这男人并非重色之辈,正?因这样,才更棘手。

    对此,桑雅倒不是很在意:“他再厉害,最后也只不过是晋世子的手下败将?,晋家已经?将?皇后和太子迎回,近段日子坊间传得沸沸扬扬,比我梦里提早了不少,那么,范集应当也会比我梦里死得更早。”

    巴不得自己未来夫婿早死的,也唯有桑雅了。

    桑柔长久沉默过后,不禁轻叹一声道:“你对太原郡公的执念太深了。”

    桑雅反过来就是一句:“不及世子对妹妹的执念深。”

    这天,实在没法聊下去了。

    桑家的礼送到骐州晋家,晋沐秋和晋蕙正?在吃着茶,听到管家禀告,晋沐秋不为?所动,晋蕙倒是反应过来,叫管家把礼品清点过后送到库房,再把单子拿来,给她们过目。

    晋蕙倒不是贪这点东西,但凡事有个章法,尤其晋家这等簪缨世族,一笔一账更不能?乱,中?兴之家,想要持久,须得如此。

    管家把单子送来,晋蕙看过以后,就让管事收起来,只道了句:“还算得体?。”

    听到这话?,晋沐秋心口堵得慌:“你父亲也就算了,只知道护子,可你身为?长姐,又贵为?皇后,难道真的要看着自己亲弟弟娶个对晋家无甚大?用的商户女。”

    晋沐秋并无贬低桑柔的意思,但桑柔的身份确实如此。

    更何况,晋沐秋想到桑柔的大?伯:“桑有安跟我们晋家也不是一路的,他把嫡女许给邓家,不就是表态了,我们再娶桑家的女儿,外?人该怎么想我们。”

    晋蕙沉默听着,直到李璋从角门那边走过来,跟着武师打了半个时辰的拳,身上出?了一层薄汗,黏腻的感觉让他极为?不适,正?要回自己屋里洗个澡。

    李璋看到母亲向他招手,迟疑了下,才走了过去,对着晋沐秋道了声姑姥姥。

    晋沐秋看到太子,面上方才有了些许笑意,嘱侍从赶紧带太子回屋沐浴,水烧热些,仔细伺候着。

    李璋正?不耐烦,听到这话?,抬脚就走。

    晋蕙看着儿子走远,一边还得分神听着晋沐秋道:“为?了太子,也得给子霈寻个更合适的,那桑家女,着实差了点。”

    李璋尚未完全走开,晋沐秋的话?,他刚好听到了。

    回到屋里,侍从忙前忙后张罗着,李璋却没了心情,独坐了许久,没有动弹,侍从小心翼翼唤了他好几?声,他才道:“云台在哪里?”侍从陡地一惊,小祖宗怎么提这个,是他伺候得不好?

    侍从连忙跪下去,拼命磕头?。

    李璋这才回过神,低头?看向恐惧不已的男人,不禁疑惑,云台就那么可怕,那他真要去长长见?识了。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这个年,晋家虽然多了人,但过得并不是特别?热闹,各有心思,各有主张。

    晋擎一心求娶桑柔,态度摆在这里,到了年夜饭,一家子凑齐了,他也不忘提这茬,按这边的习俗,过了初八,就可以正?式提亲了。

    晋世子野心够大?,竟是希望父母能?够一同前往六安,向桑家求亲,当然皇后和姑母愿意赏这个脸就更好了。

    晋沐秋这个年夜饭吃得噎得慌,搁下了碗筷,声凉如水:“你娶的是哪座山头?的仙女不成,家里的长辈全都得随你的意,听凭你的安排,还没进门,全家人都得给她做脸,进门后,还不得无法无天了。”

    晋擎不改初衷,气定神闲道:“她向来知进退,明?事理?,是我想给她更多,姑母有气,尽管撒我身上,若没她,我们三人未必能?够安然回到骐州,不管为?恩为?情,她值得我倾心相待。”

    倾心。

    多重的情谊。

    桑家女受得起吗。

    晋沐秋愈发闹心了。

    晋侯是个痴情种,但也多情,留恋一个女子但不会多留,可生的这个儿子,却专情得可怕,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到此时,晋蕙对桑柔的感觉又不一样了,复杂的同时,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

    唯有年纪最小的李璋最为?镇定,只顾埋头?吃自己的饭。

    直到同样话?不多的晋侯一眼扫过去,瞧着外?孙,乐道:“殿下也同桑家人相处过,殿下来说?说?,那桑家人如何,值不值得结亲。”

    闻言,桌上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到了李璋身上。

    只见?李璋不紧不满地放下碗筷,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帕子擦手,像在回想,好半晌才道:“桑家人挺好的,舅父能?娶桑姐姐,倒也不错。”

    这是什么辈分,乱套了。

    晋沐秋面色更僵了。

    一向和气的秦氏看看众人,难得当众表达自己的意见?:“娶妻当娶贤,这桑家女对我们晋家有义,进门后必差不到哪去,再说?,子霈从小就懂事,少有所求,我这做母亲倒是心疼他,他想娶他中?意的姑娘,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么一说?,倒也确实没什么不可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晋侯定定望着秦氏,忽而笑了,转向晋擎:“既如此,那就挑个日子,咱们去一趟六安,给你把亲事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