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亲
谢叔公初步见过桑柔,印象颇佳,也不拖沓,问过桑柔的八字后就准备早日动身返回江东,找人合过八字,只要妥当,就再?来一趟桑家?,正式把亲事定下来。
谢洵藏着心事,异常寡言,听凭谢叔公的安排,他自己已经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出发之前,桑有安再?次设宴,为二人践行,实则有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请求谢叔公代为引荐,同靖王搭上线。
谢叔公没有正面回应,吃了杯酒,笑着道:“有晋家这门亲,也够了。”
说到这,其实谢叔公也有顾虑,晋家?和靖王不对付,桑家?跟晋家?又沾了点亲戚关系,谢家?和桑家?结亲,传到靖王那里,靖王又该如何作想。
谢家?与靖王更亲近一些,没必要因为一个桑家?得罪靖王。
但晋家?这边,谢家?也不愿意同人交恶。
毕竟,晋世子亲自保的这门婚事,又怎么能拂了他的面子。
党派之争,向来复杂,谢叔公一时也无解,只能让桑有安去发愁。
“两边都不是能惹得起的人,两边都等着你表态,陇州之行,不管你应不应,总要开罪一方?,两权相利取其重,两权相害取其轻,孰利孰害,孰轻孰重,小老弟啊,你自己好好斟酌吧。”
这答案,谁也给不了,只能自己做决定,后果也得自己担着。桑有安心情沉甸甸的,仿佛压了千斤石在身上,让他不得欢颜,却又得强打起精神同谢叔公应酬。
而谢洵作为后辈,这时也插不上什么话,独自坐一边饮着闷酒,千丝万缕的情绪缠绕心间,一瞬间诗兴大发,暗暗做了首应景的诗,默念于心。
送别谢家?人后,桑有安把?急着要走的桑有为叫住,问他晋世子送的那些礼退回去了没。
桑有为也正为这事烦心,情绪不高:“退了一大半,还有一小部分,我昨天送过去,晋世子不在,那边门房不肯收,说要等世子同意才成。”
桑有安听得神色一怔,忙问:“晋世子去哪了,何时能回?这事儿你上点心,和谢家?结亲后,我们必然靠着靖王更多,莫让外人有攻讦我们的把?柄。”
晋家?最好,可小秦氏同秦氏姐妹情淡,出嫁后就甚少联系,不比谢家?,桑柔嫁的是谢家?未来家?主,实打实的姻亲关系,于情于理,桑家?都该更偏向谢家?。
说的总比做的容易,桑有为着实为难:“他们闭门不收,我总不可能把?那些名贵的东西搁路上,到时丢了,晋擎问起来,我还得担责任,又去哪里给他寻回。”
桑有安拧了眉头,又问:“晋擎去了何处,何时能回。”
提到这个,桑有为更头疼:“他回江中,还会不会来这里,我就不得而知了。”
桑有安又是一愣:“为何这么突然,招呼也不打一声?,我们都来不及给他践行。”
桑有为要笑不笑:“晋侯在襄州遇袭,受了重伤,事发突然,他顾念晋侯,哪有心情等着我们给他践行。”
晋侯遇袭?
桑有安又是一惊,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晋侯伤得多重,有无性?命之忧?”
“这就不得而知了,晋擎只叫人捎了口信,简单提了下?,然后人就连夜离开了。”即便晋擎走得不急,桑有为也不打算多问。
闻言,桑有安不免酸道:“世子倒是对你另眼相看,这种事,明?明?不宜声?张,却还特意告知你。”
若是晋侯没了,晋家?元气大伤,晋擎虽然有着经世之才,可到底年轻,尚需磨砺,且江中那边也非绝对太平,到时晋擎自顾不暇,又何来的精力关照桑家?。
桑家?同魏家?决裂,短兵相接是迟早的事,桑有安不得不早做决定,往靖王那边靠。想明?白后,桑有安心神大定,谆谆叮嘱弟弟:“那些礼,送不回去,那就先锁着,再?不要拿出来,至于晋家?那边,晋侯熬过去了还好,若是熬不过去,你也不必再?同晋家?有来往了,你那些粮草,卖给谁不是卖,没必要指着他们晋家?。”
卖,也得卖出个好价格。
桑有为又不傻,早就到各地谈过,一个个领着不少兵马的高官将?首,瞧着气派非常,可一旦开始谈价,没一个大方?的,抠抠搜搜不说,自己也不来,只叫副将?跟他谈,那颐指气使的态度,好像他欠着他们,一分钱也别赚,就该无偿给他们供应粮草,以求得他们的庇护。
见过太多,也问了太多,桑有为最后也累了,兜兜转转,唯有晋擎最为爽利,是真?正干大事的人。
见桑有为没有吭声?,桑有安浓眉竖起:“我说的话,你要听,三?弟至今还关在延陵,魏家?那边没表态,我不敢放,今后每一步都不能再?走错了,桑家?经不住折腾了。”
桑有为笑了笑:“大哥又怎知你走的路就一定是对的?”
桑有安瞪着弟弟:“我不对,你就对了?那你去把?魏家?摆平,你快要成为谢四的老丈人了,你的话,确实比我更有分量。”
这又是桑有安意难平的一点,他的这个弟弟,文不成武不就,狗屎运倒是有些。
桑有安都不想亲自去见魏延平,桑有为一介布衣又哪里敢,嫌命活得太长了。
“我晓得了,我会注意的。”桑有为表面迎合兄长,先敷衍过去,后面照不照做,他也管不着。
回到自己院里,桑有为把?女儿叫到书房里,将?正发生的一些大事讲给她听。
“晋侯受伤了?要不要紧?”为了掩饰过度的惊讶,桑柔只能连问两句。
她记忆里,晋侯这时候人好好的,也未去过襄州,怎么就遇袭了。
难不成,因她这个变故,一些人或事也在发生改变。
思及此,桑柔心头更沉重了。
桑有为道不知,有些话,他同董氏讲不了,但对着女儿,却能倾诉出来:“不提你和晋擎那茬,反正也过去了,没甚好介怀的,只为我们生意上的来往,晋擎如今毕竟是桑记最大的客户,给他供个粮草,抵得上我们桑家?好几年的营收,说是衣食父母也不为过,这时候晋家?出事,于情于理,我们也不该袖手旁观,不说做些什么,但送点药材和补品还是应当的,为父是这么想的,你觉得呢?”
桑柔眼眸流波,绽唇一笑:“父亲说得对极了,生意要想做得持久,最重要的还是言而有信,有仁义,有担当。”“不过父亲还是悄悄地来,切莫让大伯父知道了。”
得到女儿的肯定,桑有为心宽了不少,随即又长叹了一声?:“这我自然晓得,你大伯那人啊,也不算多坏,一心为着桑家?,可瞻前顾后,谨慎过头,又投鼠忌器,思虑过多,反而弄巧成拙。”
兄弟之间,又是一母同胞,哪有从一开始就心生嫌隙,无非长久积累出来的,一件件大事小事,分歧不断,矛盾横生,才渐行渐远,变得生疏,面和心不合。
“大伯那边,父亲管不了,父亲只管做自己认为对的就可以了。”
是人都有毛病,没谁天生就完美,一步都不曾踏错,人性?最难能可贵的便是,知错就改,笃行慎独,明?事理,晓大义。
可惜,这世上真?正能做到的,寥寥无几。
晋擎是桑柔见过的最接近的一个,可惜,太晓大义,只为天下?苍生,却忽略了身边人的感受。
谢叔公那边,返回谢家?后,休整了一日?,便去见周氏,提到桑柔时,给予了肯定的评价。
“这位九娘子,配小四是够了。”
为母的却听不得这种话,说得好像谢霁配不上似的。
但只论性?别,也确实配不上。
周氏拿到了桑柔的八字,谢过叔公后就找当地有名的高僧相看。
高僧看过二人的八字,许久后才道:“尚可。”
两个女子凑在一起,周氏也不指望什么天作之合,只要不相克就可以了。
不多时,周氏把?谢霁和谢洵都叫来,再?问谢霁:“你可想好了?开工没有回头箭,这事儿一旦起了头,就要贯彻到底,中途可不兴反悔。你不能悔,桑家?那姑娘更不能。”
谢霁毫无犹豫:“母亲,就她了,换别的,未必有那个心志坚持下?去。”
周氏不再?搭理谢霁,将?视线一转,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谢洵:“你觉得呢?这门亲事,到底可不可行?”
谢洵抬眸,望了谢霁一眼,对方?眼巴巴瞅着他,两手合十,做着拜托的样?子。
“目前看来,桑九娘子确实比较合适。”谢洵只能这样?回,再?多的,他也说不出口了。
周氏仔细盯着谢洵,须臾,才道:“那么,还得劳烦你,陪着谢霁再?跑一趟桑家?,送聘书和定亲礼过去,把?婚事定下?来。”
谢叔公毕竟年纪大了,经不得一再?奔波,周氏能信的人不多,这种大事,也只能托付谢洵了。
谢洵没有迟疑,应了声?诺。离开主院后,二人并肩前行,谢霁话语里尽是雀跃,成亲,意味着长大成人,有了主事权,再?也不用?受两个庶兄的气了。
谢洵却仍是一脸深沉,斜睨了身旁的谢霁一眼。
从出生,这位妹妹就当做男子养,举手投足尽是男儿气,莫说旁人了,便是他这个知晓谢霁真?实性?别的兄长,也无法将?谢霁当做真?正的女子看待。
是男人,在某些方?面,总要粗心些。
“你说那桑九娘子聪慧过人,不是拘在后院的寻常女子,那么她常在外行走,你就不怕她遇到别的男子,她嫁你,或许也是另有所图。”谢洵终是没能忍住,走到一处隐秘的地方?,环顾四周后说了出来。
谢霁收敛了情绪,稍稍偏头,想了一会,复又不在意地一笑:“她有所图,才是对的,这样?我们就可以相互制约,她也可以在外面找男人,只要有我谢家?血脉就成,她找不到,我还可以帮她。”
说罢,谢霁脑子一转,眼睛也是一瞥,对着谢洵嘿嘿笑。
谢洵被谢霁看得浑身不适,正要扯个理由?离开,却听得谢霁道:“其实兄长你也是可以的,你们一个俊一个美,生出来的孩子也好看。”
“你要胡闹,我却不想作陪。”
留下?这句,谢洵脚步急快地走开,头也不回,谢霁在背后唤他,他充耳不闻。
谢霁原地咕哝:“走那么快作甚,心虚啊。”
另一处,谢家?两个庶子也在密谋中。
大公子谢辙颇为不忿道:“她倒是会找,不放心江东这边的,怕被我们笼络了,尽然找到了江南那边。”
二公子谢渊比兄长平静许多,握着手里的白玉棋子,轻轻一笑:“这不就是我们的主母,做什么都异常谨慎。”
谢辙见弟弟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的,不由?急了:“你怎么还能坐得住,老四一旦成亲,接下?来就该接手外事了,父亲在世时,还会向着我们,如今老四名正言顺地掌权,族中不少人都会支持他,到时哪里还有我们立足的余地。”
“急,又有什么用?。”谢渊极为看不上兄长这说风就是雨的做派,但真?正要做事,还得这位兄长打头阵。
“别说议亲,即便亲事定下?来,婚期也定了,桑家?娘子能不能完好无缺地嫁到这里,都还两说。”
江南到江东,路途遥遥,送嫁的路上,遇到点什么事儿,还真?说不准。
那时候,丑事爆出来,人尽皆知,才叫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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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和谢霁必将?颜面无存。毕竟,有个贞洁已?失的正妻,且人尽皆知,谢霁想要顺利坐上家?主的位子,也得看族中长老们答不答应。
谢渊心思反复,忽而,他笑着对谢辙道:“兄长早年不是结识了几个颇有本事的绿林人士,不如尽早联系上,待到那时,少不了要人帮个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辙眼里露出一丝鄙夷:“什么绿林,说得好听,不过山匪罢了,占山为王,烧杀抢掠。”
那些光会使刀子砍人脑袋的莽夫,陋习一堆,贪得无厌,没得叫人烦心。
谢渊却笑得更实心了:“山匪岂不更好,闹起来,也更凶。”
他已?经迫不及待等着看好戏了。
谢洵再?次来到桑家?,带了一车队的礼品,在金陵城走了大半圈,惹得众人围观,艳羡不已?。
“这是谁家?要娶媳妇了,可真?是豪气呢。”
“你不知道吗?桑家?二爷要嫁女了,许的江东谢家?,这事儿,早就传开了。”
“难怪了,这还只是提亲,就送了这么多箱,待到真?正下?聘那日?,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这些世家?大族娶亲,再?小气,那也得八八六十四抬,大方?的,往上走,更是难以想象了。”
他们这些寻常小老百姓,十辈子也挣不来这些聘礼,只能在路边看看热闹,过过眼瘾了。
谢家?兄弟俩一道来,受到了桑家?更热情的款待,直接就给安排进了清晖园,住在晋擎曾经住过的屋子里。
听闻晋擎曾在这里住过,谢洵多少有点膈应,但也没表现?出来,毕竟他此次带着任务,别的只能将?就了。
歇了一日?,谢洵便带着谢霁,同桑家?人商讨定亲事宜。
因着两家?距离太远,为免来回奔波,多生事端,纳吉和纳征就一起来,他们会在金陵多留一阵,选个吉日?,把?定亲大礼办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桑有为和董氏也不会在这种细节上挑剔人家?,谢家?两兄弟都来了,还带上这么多礼,聘书和礼书俱全?,已?经是诚意满满了。
亲事定下?来后,桑柔和谢霁就不能私下?见面了。
桑柔写完婚书就交由?董氏,让她带给谢霁,这婚事本就有名无实,做做样?子,桑柔也没那么多忌讳,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董氏看了,却是眼角直抽:“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天打雷劈,不得善终,都出来了,叫谢家?人看了如何想,不行,你重新写。”
“这就是我对婚姻的真?实想法,母亲你只管给谢霁,她不会有意见的。”桑柔写得手都酸了,不想再?动笔,也不愿费那个脑。说不动女儿,董氏也只能叹气,没多少底地把?婚书交给谢霁。
谁料,谢霁看过以后,长眉舒展,真?就朗声?笑了起来。
“九娘子甚是有趣,这亲,没白结。”
董氏一时无语,随即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她是看不懂了。
罢了,只要这二人自己欢喜,她也管不着了。
不过,董氏还是要提点女儿几句:“谢霁如今年少,又正是心热的时候,自然顾着你的意思,可婚后,日?子长了,柴米油盐,磕磕绊绊地就未必还能这样?了,更何况,谢霁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周氏,还有整个谢家?,你去了人家?家?里,当了人家?主母,该有的体统还是得有,可不能再?这般瞎胡闹了。”
董氏絮絮叨叨,桑柔恍恍惚惚,想着前世的谢家?,想把?自己带进去,可始终隔了一层,没什么归属感。
嫁过去后,可能就不一样?了。
桑柔只能如是对自己说。
江中晋家?,晋擎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棉帕,将?被子拉到晋侯腰部,揭开微敞的中衣,动作熟稔地为父擦拭身体。
晋侯上腹部缠了厚厚几圈纱布,晋擎手法轻柔地避开伤处,往周边擦拭。
即便人在养伤,晋侯仍不忘处理公务,幕僚立在一旁禀告近日?各地发生的大事。
听到江东谢家?与江南桑家?结亲这一桩,晋侯眉头微挑,看向了床边的儿子。
“桑家??就是你前阵子一直逗留不归的那户人家??”
江南几家?,晋侯就看魏家?有点实力,梁弼又是自己人,至于桑家?,入不了他的眼。
“大抵是的。”晋擎不在意地应着,手下?动作未停过,细心为父擦身,期间换了好几条干净棉帕。
儿子这样?仔细周到地照料自己,在外又能统帅三?军,所向披靡,可谓无一处瑕疵,晋侯喟叹一声?:“我儿这般的男子,世间少有,就是不知哪家?女子有这个运道了。”
晋擎眼皮动了动,对于父亲的夸赞,未有半分愉悦,仍是波澜不兴,平平静静的模样?,甚至自嘲道:“父亲自然看儿子什么都好,可旁人,未必这么觉得。”
似晋擎这般的男子,有骄傲的资本,没人觉得他高高在上有什么不对,唯独那女子,唯一让他低头的女子,却从不领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晋侯舒服点了,眯着眼道:“你已?经及冠,也该议亲了,那谢四郎比你还小两岁,人都要娶妻了,你若有中意的人选,只管说来,我这个老父亲,就是拖着残躯,也得给你提亲去。”晋侯自己的亲事不如意,夫妻情淡,少有话聊,但身为父亲,他希望他的儿子能娶个满意的妻,比他过得更舒心。
晋擎敛眸:“中意的女子,要嫁别的男人,又如何提。”
晋侯浑不在意:“只要没入洞房,就不算数,抢过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