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們簡直不可理喻!”
    高振宇又怒又心疼,這些藥都是花了大價錢買的,她媽好不容易才湊齊,按照藥房說的,得在太陽沒升起來的時候開始熬,還得仔細盯着。
    為了這麽一碗藥,你媽又是費錢又是費心,結果竟然就這麽倒了,這讓高振宇難以接受。
    他惡狠狠地瞪着石廣順,雙目都充滿了紅血絲。
    石廣順哪裏會怵他,他的個子更高,身子骨更結實,還是正當年,從前在村裏到處溜達,氣質流裏流氣的,就跟村口最會唠叨的大娘似的。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開始搞事業了,不管是穿着還是氣質都變了,就跟個幹部一樣。
    他憤怒時十分威嚴,就如同高振宇的領導一樣。
    石廣順身邊的邢鋒更是讓人無法忽視,他不過往那一站,就覺得不是好惹的。
    而且他不僅氣勢很強,還能看得出他是大城市來的,跟石家不一樣,再厲害也是農村出身。
    在現在很多人心裏是有着鄙視鏈的,北上廣這樣的大城市要比普通城市的人有優越感,而普通城市又壓着下面的縣城,縣城壓着公社,公社下面則是農村,農村也分貧富。
    高振宇就是被這種歧視鏈所影響的人,他在石家人面前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從前跟石迎春談對象的時候還好,為了讨她喜歡,會降低姿态去讨好,可娶回家成自己婆娘了,原本的那種優越感又出現了。
    可是站在邢鋒面前,高振宇又感覺自己就是個土包子,比不過對方。
    原本嚣張氣焰,一下被壓下去不少,讓他不敢有其他動作。
    可心中的怒火沒發出去,實在火得厲害,高振宇直接朝着石迎春吼道:
    “石迎春,讓你喝藥你不喝,你要是你肚子裏的孩子不是兒子,我,我……”
    高振宇左右看了看,抓起一個茶杯就猛地往地上砸。
    “我們就離婚!”
    高振宇砸完茶杯,就趕緊溜似的走了,生怕會被拉回去揍似的。
    邢鋒看向石廣順,用眼神詢問要不要将人給逮回來。
    石廣順搖搖頭,深深嘆了一口氣,目光看向在一旁的石迎春,一張巧嘴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不過那麽一說,過個嘴瘾,你不用放在心上。他要是有種敢這麽做,我就去找他領導。”
    石迎春的手放在肚子上,聽到高振宇那句話,眼淚反倒是停了下來。
    她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好一會才擡起頭,看到一旁的邢鋒,有些不好意思道:
    “妹夫,真是對不住,你好不容易過來一趟,還讓你遇到這樣的事。”
    邢鋒:“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石迎春搖了搖頭:“之前都還好,有什麽事我也能應付。只是自打他媽找到這個什麽生子藥,他才跟着了魔似的。”
    石迎春羞赧,沒想到妹夫一過來就看到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
    她平時其實日子也沒有這麽難過,雖然她懷孕反應大,可一個人住在這個屋子裏,她感到很安心。
    石迎春從小不是跟父母擠在一起,就是跟妹妹擠一個屋,而且她們的屋子裏還經常需要堆很多東西,沒有一個真正屬于她的空間。
    結婚後更是如此,跟公公婆婆丈夫一起生活,也不是不能過,畢竟早已經習慣了。
    可她明顯更喜歡一個人,婆婆故意讓高振宇晚上也不過來,石迎春真是一點也不在意。
    自從懷孕以後,也不知道怎麽的,高振宇湊近一點她都覺得難受,完全沒法像以前一樣哄着他,對他非常地排斥。
    石迎春一直知道高振宇不是個好對象,他性子軟沒什麽本事,又有個難纏的爸媽。
    可他也不是一無是處的,石迎春嫁給他确實是沖着他的條件來的,但是結婚以後她也是誠心想要跟這個男人好好過日子的。
    所以知道他的毛病,也就知道怎麽拿捏他,還設計怎麽掙脫他父母的束縛,兩口子自己好好過日子。
    可石迎春發現有時候心不一定會跟着計劃走,懷孕之後她對高振宇很厭煩,已經不再想像以前一樣在他身上花心思,也懶得跟那老太婆争搶高振宇的關注,只想好好養胎養孩子。
    如果換作以前,石迎春就算很嫌棄那碗湯藥,也不會當面鬧起來,只會哄着高振宇,然後偷偷把湯藥給倒了,說自己已經喝了。
    甚至故意還會故意設計讓那老太婆知道她倒了藥,在老太婆咒罵她的時候,在高振宇面前哭訴自己的無辜。
    可是現在,石迎春懶得這麽做,明明可以有好幾種方法化解這件事,她就是不樂意。
    我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想隐瞞自己的真實情緒。
    石迎春唯一後悔的是,她忘了她爸和妹夫要過來,不該這個時候鬧起來的。
    石迎春現在有些理解人家說的一孕傻三年了,自從懷孕以後她做事總是丢三落四的,完全沒有以前的利索了。
    “迎春啊,要不你還是回家養胎吧,你一個人在這裏,沒人照顧我們實在不放心。”
    石廣順擔憂道,他明顯感受到石迎春精力不濟,整個人憔悴了不少。
    石迎春搖搖頭:“爸,我能應付,實在不行我會回去的。”
    石廣順嘆了一口氣,他知道石迎春不過這麽一說,心裏不會是這麽想。
    這年頭,沒有哪家女兒嫁出去還回來養胎的,會被人說閑話。
    石迎春之前不過回去一段時間,都不知道被說成啥了。
    其他人就罷了,自家人也有人叽叽歪歪,平時也就罷了,懷孕時候可受不了氣。
    而且他們村距離公社太遠,路又不怎麽好,要是有個什麽事,連個大夫都不好找。
    石廣順只能想着,回頭他跟石豐秋隔幾天交換着過來看她,農忙過後讓曹榮妹過來照顧。
    邢鋒:“立夏的意思是,等她從羊城回來,讓你去大醫院去檢查。最好能留在南城生孩子,大城市醫療條件比公社好得多。”
    這個提議石立夏不止一次提過,石迎春再次聽到并不陌生,只是她覺得沒有必要搞得那麽複雜,她還沒脆弱到那個地步。大家不都這麽過來的,她生個孩子還要跑那麽遠,總覺得不太合适。
    石迎春還一直暗中觀察邢鋒的表情,看他是什麽樣的态度,擔心對方不高興。
    “我覺得立夏說得有道理,我們家房間也夠,距離醫院還很近。我們廠醫院的婦産科很不錯,技術好醫療設備也齊全,婦産科主任的醫術在整個省都是數一數二的。之前有個産婦大出血,全身的血都換了一遍也被救回來了。”
    石迎春聽到這話都愣住了:“不過是生個孩子,怎麽會這麽嚴重。”
    石廣順有些無奈道:“你沒聽說過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嗎?這話我一個大老爺們都聽過,你孩子都懷上了怎麽都不知道。”
    石迎春不是沒聽過,只是身邊更多的案例是頭天肚子還挺得老大,第二天孩子就已經出來了。
    還有的孕婦在地裏勞作,突然肚子就疼了,然後就生了,甚至還能自己剪臍帶。
    曹榮妹就是這麽把石冬青給生下來的,不過她不像一些婦女生完之後還繼續幹活,她抱着孩子直接回家坐月子去了。
    人家坐三十天,她直接坐了兩個月,那段時間家裏老太太天天罵罵咧咧,唾沫星子都快把家給淹沒了。
    石迎春也不是沒聽說過生孩子生得艱難的,甚至還有丢了性命的,可那也都是聽說,而且一般大家也都不喜歡提這些,石迎春看到的都是順利的。
    沒有懷孕的時候,石迎春甚至不知道害喜原來這麽痛苦,整個人可以因為肚子裏的小不點完全變了,以前喜歡吃的現在看都看不了,以前不喜歡的,很有可能就會愛得不行。
    石迎春一直身體很健康,從小到大就沒生過什麽病。
    看着瘦瘦小小柔柔弱弱的,實際上力氣很大,只是平常不想幹活裝不行而已。
    他們家其實天生力氣都比普通人大,只不過只有石豐秋喜歡彰顯,其他人為了躲懶全都在裝。
    但是懷孕之後,石迎春不僅發現自己的性格變得多愁善感,連身體也大不如從前了,走幾步路都能喘,這讓她感覺很不好。
    可即便如此,石迎春也沒想怎麽往壞處想,現在聽邢鋒這麽一說,心裏有些害怕了。
    萬一她要是生孩子不順利,衛生院能把她救回來嗎?
    “城裏還可以剖腹産,如果生孩子的時候不順利,也能快點把孩子剖出來。醫生醫術好,對傷口縫合等也有利。如果技術太差,對身體會造成很大負擔,以後如果再生第二胎,也會比普通産婦危險得多。有的産婦懷二胎時,孩子就黏在傷口上了。”
    這下連石廣順都驚呆了:“媽呀,還有這樣的事?”
    石迎春艱難地咽了咽口水,莫名覺得肚子有點疼。
    石廣順狐疑:“你怎麽懂這麽多?”
    “都是立夏跟我說的,她專門去醫院問了大夫的。”
    邢鋒聽石立夏說那些案例的時候,都捏了一把汗,以前從來沒想過生孩子原來是這麽危險的事。
    雖然老有人說生孩子多不容易,可女人都會生孩子,看多了也就不會在意了,只有血淋淋的案例才會讓人清醒過來。
    石廣順:“果然是那丫頭,也就是她最知道怎麽吓人。”
    石迎春害怕之餘又有些感動,要不是關心她,哪裏會去了解這麽多。
    “立夏還說,要是孩子出生不大好,大醫院也方便救助。我們醫院保溫箱什麽的都有,實在不行還能去市醫院,市醫院的兒科也是數一數二的,裏面有個老醫生可是國手級別的人物。”
    石迎春聽着更加心動了,她最擔心的還是孩子。
    身邊産婦出問題的案例相對少,可新生嬰兒夭折的事卻是經常聽到。
    邢鋒再接再厲:“要是你覺得住在我們家不方便,到時候給你租個房子住着也行。”
    這也是石立夏提議的,作為幾十年後的年輕人,對私人空間是比較看重的,不像現在這個年代,特別喜歡走親戚,邀請大家到家裏做客,要是路過家門不進屋裏坐坐,要被唠叨好幾天。
    親戚從外地來,也是要在家裏留宿吃飯的,實在沒地方打地鋪,或者家裏的一些人跑別人家借宿,也要空出地方讓客人留在家裏住着。
    除非是不太熟或者關系不好的親戚,否則都會這麽幹,不這麽幹說明關系不到位,會被人說道。
    幾十年後的年輕人裝修,去客廳化成為了非常熱門的設計理念,明擺着就要告訴大家,我就不喜歡有客人到家裏來,有什麽事可以在外頭找個茶餐廳咖啡館什麽的就好。
    自己的房子就是自己最私密的空間,不喜歡被外人進入。
    客人房更是不存在,上萬一方的房子,專門空着個屋子,實在太浪費了。除非房子特別大,住不過來才會留着。
    有客人大不了去酒店就行,彼此互不打擾。
    石立夏基于自己的認知,給了另外一種建議。
    她知道石迎春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不會誤會她話裏的意思,也就很放心讓邢鋒傳達。
    石迎春聽到這話,心底最後那根弦也斷了。
    “能租得到嗎?會不會很麻煩?”
    石迎春其實想問的是,會不會很貴,不過面對妹夫有些張不開嘴。
    萬一他誤會自己說這話是暗示自己沒錢,讓他幫着出就麻煩了。
    “能,現在經常到家裏幫忙的嬸子可以在自家空出一個房間,你在她家住着,有什麽事也有人搭把手。要是不喜歡跟人住一個屋,也還可以找一間屋的,只是就沒有那邊方便,上廁所都比較遠。”
    機械廠的房屋是很緊張,可不代表努力一下找不到空的。
    有的人家條件好,家裏有房子自己又能分到,私底下就會偷偷出租出去。
    只要雙方不承認,只說過來借住一陣子,誰也沒法說什麽。
    石廣順:“租個房間好!那個嬸子我見過,是個好說話的,做事也利索。有她看着,我們也能放心。大不了到時候咱們多帶點米過去當謝禮,也就不怕麻煩她了。”
    “他們家之前因為家人生病花了很多錢,有些還是借的,現在生活很困難,你要是能租一個屋子,他們也能多一點進項。她們家裏都是女人,也不怕不方便。”
    石迎春越聽越心動,之前她還會考慮離開後會影響高振宇對她的看法,畢竟以後日子還要過的。
    可現在石迎春不在意了,有孩萬事足,男人啥的也就那回事。
    石迎春是個幹脆的,聽到這話直接拍板:
    “行,等立夏從羊城回來,我就去南城!”
    說完這話,石迎春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等她去了城裏,那老妖婆就沒法再作妖了。
    石迎春手裏也還有一些錢,是這段時間從高振宇那拿的,也正因為她要錢太厲害,兩人矛盾才會加深。
    石迎春對高振宇厭煩,可對他和他家的錢一點都不厭煩。
    現在這個階段,她和孩子是最重要的,随着孩子越來越大,石迎春越來越感到自己精力不濟,依照那老婆子的作風估計還會做什麽妖。
    要是生孩子的時候,在她最虛弱的時候,又搞什麽幺蛾子,石迎春還真不好應對。
    石迎春現在對自己沒有以前那麽有自信,她運氣沒那麽好,懷孕生孩子都跟沒事人一樣,地照樣下,活照樣幹,她明顯變得很虛弱。
    身體撐不住、鬥不過,她閃就是了。
    石立夏得知石迎春會到城裏,開心極了,可聽說她現在的處境,忍不住開始咒罵起來。
    “什麽人啊!好歹是國家幹部,怎麽能相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真是人越蠢膽子越大!”
    邢鋒也深感一言難盡,可這節骨眼上也就不好再跟着吐槽,只會讓石立夏越說越生氣,便是道:
    “還好你姐沒喝下去,否則現在就得拉到醫院。”
    “早知道我也請假回去了,直接把我姐拉過來。再在那裏待着,指不定又鬧出什麽幺蛾子。”
    邢鋒沒說什麽,他知道不過這麽一說,真要操作卻不容易。
    除非石迎春不想跟高振宇過了,那就無所顧忌了。
    石迎春能有勇氣一個人跑城裏生孩子,對于很多人來說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不用擔心,媽已經過去了,在那住幾天表明态度再回來。”
    石立夏聽這話放心下來,石迎春現在身體虛不方便,有曹榮妹在肯定不會讓她姐受氣。
    真要是惹急了,曹榮妹能跑高振宇以及他爸媽單位那撒潑,她才不怕別人看笑話,可高家人就不一樣了。
    別看高母在石迎春面前特別刻薄,在外頭很重視自己的名聲。
    “我姐真的是被耽誤了,當時我爸要是争點氣,她也不會看上這麽個男人。”
    石立夏為石迎春惋惜,她姐這麽聰明的人,竟然就這麽被困在婚姻裏了。
    如果再晚幾年就好了,有更多的機會讓石迎春選擇。
    高振宇威脅生不出兒子就離婚,石迎春都可以不帶怕的,她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養活自己和孩子。
    但是現在卻不行,沒有職位給她去挑剔,她這樣的外嫁女也很難回村掙工分。
    為什麽農村婦女的自殺率高,就是因為她們實在是無路可走,也沒法逃離你。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又無法傷害別人,最終在絕望中死去。希望石迎春能撐住,再過幾年就好,她到時候會幫着她給自己找底氣。
    經濟決定上層建築,只要石迎春有錢有事業,就不再害怕高振宇的威脅。
    石立夏當晚不像平常一樣,在那做衣服,而是拿出紙筆開始寫稿子。
    這麽愚昧的事,就該公之于衆。
    不管民間大家怎麽想,主流思想就是要人人平等,不允許存在歧視的。
    而且生子藥這種事實在是太荒誕了,很可能會導致胎兒畸形,大人孩子都可能會出事。
    要是普通村婦就罷了,國家幹部也搞這麽一出,非常值得提出來立典型。
    現在又是特殊時期,對于這種愚昧思想是極為批判的,若是有人上綱上線,完全可以扯到更深的地方去。
    邢鋒和孩子們在天井裏摘辣椒梗,衛紅衛敏也沒有回去,做完作業後就過來一起幫忙。
    邢鋒從村裏帶回了四大麻袋的辣椒,有二荊條也有指天椒。
    他也不想要這麽多的,岳父岳母太熱情了,硬是塞了那麽多。
    曹榮妹:“去年辣椒長得不好,大家夥都不夠吃,所以今年大家都在自留地種了很多,結果今年大豐收,大家吃都吃不完。你就當給大家補貼點家用,全都帶走吧,跟人換點啥別的東西也好。”
    這些辣椒是從村子裏收集的,這還是專門挑了人家,要不然會更多。
    要不是石廣順現在做慣了這樣的事,村裏怕是有不少人為這事鬧起來,覺得石廣順不厚道不收自家的辣椒去收了別人家的。
    “小豆包,別摸眼睛!”
    邢鋒一擡眼,就看到小豆包想要去揉眼睛,吓了他一大跳。
    邢鋒聲音特別大,跟晴天霹靂似的,石立夏都吓得把字給寫歪了。
    小豆包突然被吼,猛地打了個激靈,回過神就立馬哇哇大哭起來。
    衛紅連忙去抱住小豆包,安撫道:“小豆包,不怕不怕,大帥是擔心你,才會大吼的。”
    邢鋒不好意思輕咳一聲,“小豆包,我不是故意的,你摸了辣椒不能摸眼睛,否則眼睛就不能要了。”
    豬頭山大隊的辣椒特別夠味,石立夏都不敢去摸,一摸手就不能要了,用了各種方法手還是會熱好幾天。
    原本邢鋒覺得小豆包太小,不想讓他碰的,可是別人都在幫忙,他一個人被排除在外不樂意,而且這件事他也能做,所以非要湊過來。
    現在竟然要摸眼睛,邢鋒魂都快吓飛了。
    石立夏也從客廳走了出來,将小豆包一把抱了起來。
    “小豆包不哭,是不是眼睛癢啊?我給你吹吹好不好?”
    小豆包哭得直打嗝,倒不是傷心,純粹是怕的,一下應激了。
    “嗯,吹吹。”
    小豆包把自己的小肉臉伸了過來,眼睛剛才被淚水沖刷其實已經不癢了,可還是要吹吹。
    石立夏吹了一下,小豆包又露出了笑臉,而且還要幫忙。
    “幫忙可以,但是一定要小心。虎頭,你照看好弟弟們。”
    虎頭将弟弟拉過來,認真應下:“我會看好他們的。”
    石立夏轉了一圈,看到滿天井的辣椒,感嘆不已。
    “這得吃到什麽時候啊,辣椒好吃,也不能往死裏吃啊。”
    邢鋒也有些哭笑不得:“我要不是溜得快,還不止四袋呢。”
    “要不就弄兩袋吧,另外兩袋直接送人,讓他們自己搞去,我們家也沒那麽多壇子啊。嬸子,一會你帶些回去,對了,何家吃辣椒嗎?要是他們也吃的話,也給他們帶一些。”
    何家現在一直幫他們家養雞,每周會給他們五個雞蛋,石立夏除了提供一些米糠,其他飼料都是他們自己去準備的,把兩只母雞照顧得很好,有時候還會多拿兩個雞蛋。
    石立夏說不用,就按之前說的給就行,他們還是很堅持。
    兩只雞還挺争氣的,一周常常能生十個雞蛋,給了石立夏他們家還有剩餘,不僅能給自家補補營養,還能攢起來換點小東西,也能多點兒進項。
    “那我就不客氣了。”徐大媽笑道,“他們家也吃辣椒的,王大媽做的剁辣椒還特別地好吃。你們要不要嘗一嘗?要是想嘗一嘗,我一會多拿一點,讓他們幫你們做一些,就不用自己在這忙活半天了。”
    石立夏聽這話很是高興:“這敢情好,否則我們家都是辣椒的味道,我都快腌制入味了。”
    石立夏不僅給何家帶了辣椒,還分了一點紅棗和枸杞給他們。
    “不是說家裏都是孩子老人和病人嗎,吃點紅棗枸杞挺好的。”
    “啊,不用了,都已經給了他們辣椒了,他們肯定不會收的。”
    石立夏硬是塞給徐大媽:“拿着吧,又沒有多少,嬸子,我相信你的實力,一定能送出去的。”
    徐大媽哭笑不得,“這麽好的東西哪能送不出去啊。”
    徐大媽了解石立夏的性格,也就沒再推托。
    邢鋒回來那天石立夏就打包了很多給他們帶回去,徐大媽雖然只帶走了一點枸杞紅棗給兒媳婦平常泡水喝,可在這裏可沒少吃,今天晚上吃的晚飯就有肉幹。
    徐大媽拿着東西去何家,和王大媽撕扯半天,才把手裏的東西送了出去,身上都冒汗了。
    “我衣服都快被你扯壞了,你這人就是太客氣了,都說了又不是我送的,我也是幫人辦事,你跟我扯個屁啊。”徐大媽抱怨道。
    王大媽不好意思笑了笑:“我們本來就占了他們那麽多便宜,這一天天的還拿這麽多東西,實在是……”
    石立夏之前還送給兩個孩子衣服,小孫女還穿到了人生中第一條裙子,美得不停在那轉圈圈。
    兩個孩子都沒見過石立夏,卻把石立夏當作最好的人。
    家裏的碎布很多,用來拼接大人的衣服會比較麻煩,很容易不符合現在的主流。
    而且款式也不敢太過創新,于是石立夏把精力都放在做童裝上了,反正孩子可以随便穿。
    石立夏最喜歡的還是做小女孩的裙子,可惜家裏男孩多,只有一個不在身邊的心心。石立夏也不是專門給何家的小女孩做裙子,做出來後想到何家有個小女孩,可以送給她,又想着給了小女孩不給小男孩也不合适,于是也就都給做了。
    石立夏完全是當樂趣,也不覺得辛苦,可在別人眼裏那就是大恩情了。
    這年頭衣服多難得啊,就算是碎布拼接的也不容易,何況壓根看不出來,還以為是特意設計的。
    徐大媽也很是感慨,“以前沒接觸小石,還以為她跟傳言中的一樣,心裏還覺得她配不上小邢。現在熟悉之後,一想到自己曾經那麽想,就覺得不好意思。”
    “傳言真是不能信,她人這麽好,結果外頭說她都不是什麽好聽的話。”
    徐大媽提起這事就生氣:“越不知道哪個嘴碎子傳的,成天胡說八道!”
    王大媽四周看了看,低聲道:“應該是宣傳科朱科長家那位。”
    “張紅燕?”
    “對,她一直記恨小石搶走工作,背後沒少說小石壞話。”
    徐大媽嗤了一聲:“還真把那工作當成自己家的了,公開招聘本來就是各憑本事,有內幕還考不過,要我早就羞死了,她還好意思說人家壞話。再說了,那也是給朱科長侄子的事,跟她有啥關系,要是為她女兒抱不平我還能理解一點。”
    “她就是個糊塗的。”王大媽難得評價別人,“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啥事啊?跟我還吞吞吐吐的。”
    王大媽猶豫,“這事我跟你說,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啊。”
    “放心,我嘴嚴着呢。”
    “有一天我不是把攢下的雞蛋拿去換東西嗎,走了一條小路,看到了朱科長。當時他跟一個男人站在一起,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躲到了旁邊,不小心聽到了他們說的話。”
    徐大媽一聽,就知道肯定有大事,要不然王大媽也不會這個樣子。
    “什麽話啊?”
    “我當時離他們有段距離,我聽到了懷孕,保胎啥的,那男的問朱科長要五百塊錢。”
    機械廠誰不知道朱康平什麽情況,而且因為石立夏的關系,徐大媽對他更為關注。
    現在聽到這些碎片信息,一下就猜到是什麽意思。
    徐大媽激動地抓住王大媽的手腕:“你沒聽錯?”
    “沒聽錯,一開始朱科長罵罵咧咧說不會給那個男的,可一聽到孩子,兒子,沒一會就妥協了。不過他說自己沒這麽多錢,還得去湊一湊。”
    徐大媽猛拍大腿:“朱科長有家有口還在外面亂搞男女關系,要是被捅出去,他別說科長了,工作都得丢!”
    徐大媽又是唾棄又感到高興,抓住這人的把柄了,他經常刁難石立夏,她早就看不順眼了。
    “我一定要抓住他的狐貍尾巴,到時候直接把他拉下臺。”
    王大媽:“老姐姐,帶上我一起。”
    徐大媽驚訝,王大媽自從兒媳婦跑了以後,就不愛出現在人面前,非必要都躲在家裏面。
    沒想到這次竟然主動要去捉奸,讓她很是意外。
    王大媽不好意思笑道:“小石幫了我家那麽多,我又沒什麽還的,要是能把為難她的人拉下馬,心裏也能舒坦點。”
    老姐妹倆一拍即合,在石立夏不知道的情況下,開始搜集朱科長外頭養一個的證據。
    朱家。
    “五百塊?!老朱,你到底幹嘛了,前幾天你才剛拿了錢,怎麽現在又要了!”張紅燕不自覺拔高音。
    朱科長很不耐煩,“我要說明有重要的事,你問那麽多幹嘛,趕緊給我拿錢。”
    朱科長何嘗不心疼錢,可現在騎虎難下。
    如果不給錢,不僅會丢掉自己的兒子,那個自稱是楊鳳兒表哥的男人,還會把這件事捅出去,到時候他就徹底完了。
    別說廠裏現在對他還在觀察階段,恢複原職遙遙無期,就算沒有這些事,被抓住也是要完的。
    那個男人不像王婆子和楊鳳兒,她們牽扯在這件事裏,要是出了事他們也落不得好。
    楊鳳兒表哥不沾邊,出事也跟他沒關系,所以更加無賴無恥。
    朱科長憤恨楊鳳兒是個不帶腦子的,這種事也敢透露出去,不過最大可能就是,楊鳳兒跟這個男人是一夥的!
    要是沒孩子,朱科長還能賴掉,現在有了孩子,還是個兒子,朱科長就舍不得魚死網破了。
    在孩子生下來之前,他只能接受那個男人的勒索,生了孩子之後,朱科長冷下臉,他一定不會讓楊鳳兒和她表哥好看!
    “家裏哪裏還有錢啊!你媽前一陣生病,剛從咱們家拿了三百塊,你弟之前跟人打架,我們拿了兩百塊賠給對方才平了這件事。咱們家本來就沒啥存款,我現在又沒工作了,耀祖也沒給家裏錢……”
    朱科長不耐煩吼道:“說我們家的事,你扯耀祖幹什麽!別以為我聽不出你在給他上眼藥,他一個年輕人剛工作不容易,拿點錢你就叽叽歪歪,你不煩我都煩了!”
    張紅燕心裏委屈極了,可這個時候也不敢扯其他。
    “反正咱們家沒錢了,飯錢都快不夠了,在你發工資前幾天,咱們就只能吃點鹹菜稀飯了。”
    “怎麽可能,咱們家這麽多年,怎麽可能一點積蓄也沒有!我們可是雙職工。”
    提起這個,張紅燕更加難受:
    “你不當家不知道花銷多大,老太太和你弟還有耀祖,三天兩頭有事需要錢,都是咱們家給出的。咱們家一個月就那點錢,哪夠花的。”
    張紅燕以前還沒有這麽心疼錢,自從沒了工作以後,就被迫小心謹慎了,否則很容易入不敷出。
    朱科長沒想到家裏已經變成這樣,在屋子裏來回轉。
    “你也太不會管錢了,誰家跟我們一樣。我家那邊偶爾是會要點錢,可那能有多少!現在好了,應急的錢都沒有。”
    張紅燕沒吭聲。
    朱科長心裏很焦急,為沒錢給楊鳳兒表哥,還因為這種失去掌控的感覺。
    楊鳳兒的表哥必須盡快處理掉,否則他會無窮無盡給自己找麻煩。
    可自從他從科長的位置拉下來,朱科長想要找人辦事就很難了,再加上妻子娘家也不行了,更是舉步維艱。
    他必須要找新的靠山,要不然有點屁大的事,責任都會落到他的頭上。
    大門‘咔嚓’一聲,被打開了,朱盼兒走了進來。
    “爸、媽,我回來了。”
    朱科長看着已經長得亭亭玉立的朱盼兒,發現自己的女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長這麽大了,而且模樣還怪不錯的,完美繼承了他的外表,沒有被妻子那邊給帶歪。
    “盼兒現在多大來着,已經上高中了吧?”
    朱盼兒臉色很難看,她知道她爸不關心自己,可沒想到會這麽不關心。
    她就要高中畢業,因為工作的事,不知道在家裏提了多少次,他爸竟然還能忘記!
    張紅燕完全不覺得有什麽,笑道:“孩子長得可快了,明年盼兒就要高中畢業了,現在虛歲已經十八了。”
    朱科長打量自己的女兒,腦子轉了一圈,跟朱盼兒說話的聲音都變溫和了許多。
    “爸沒有不記得,就是感慨時間過得太快了,我的寶貝女兒也長大了。”
    張紅燕心裏很是高興,丈夫對女兒還是很關心的,并沒有因為是女孩就嫌棄。
    朱盼兒只覺得毛骨悚然,心底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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