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秉承着公平公正的原則,這次選拔考試就在宣傳科辦公室公開進行。
    考試方法很簡單,随機抽取一段內容,然後讓考試的人背下去,直到叫停為止。如果能背得了,那就算是通過,如果沒叫停就背不下去,或者錯誤太多,那就是不通過。
    在場所有人都是裁判,當考生背誦的時候,大家都可以看着資料進行對照,好與壞一目了然,絕不存在徇私舞弊。
    還沒開始進行選拔,就已經有兩個人放棄了,範曉燕還有除了兩位科長年紀最大的張振強,都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放棄了,懶得費勁去掙紮。
    潘偉東和郭建平雖然硬着頭皮沒主動放棄,可從他們進辦公室開始,就緊張得不停在抖,尤其是潘偉東,臉色泛白,精神萎靡,一看昨天晚上就費了不少工夫去臨時抱佛腳。
    可這些資料太生澀了,就算原本有些基礎,想要背下來也還是很難的,裏面有很多專業性的詞彙,更別提從前沒有學過的。
    另外兩名選手——石立夏和趙志成,明顯淡定很多,不過看起來最為放松的還是石立夏莫屬,趙志成明顯也有些緊繃着。
    範曉燕看她這個狀态,就覺得她昨天信了石立夏的話簡直就是腦子不清楚,這分明就是放棄後的豁達,要不然再怎麽着也會有些許緊張,看張志成就知道了。
    範曉燕坐到石立夏身邊,小聲嘀咕:
    “昨天我還信了你的大話,竟然沒開始就放棄了。”
    石立夏笑道:“誰說我放棄了?”
    “你沒放棄?”範曉燕驚訝極了,石立夏從容态度怎麽看都是不在意了,一副有心思看別人笑話的樣子。
    “你這麽有把握的嗎?”
    石立夏老實搖頭:“沒有。”
    “那你還一點不慌?”範曉燕難以置信,她光想着如果她今天不放棄,要硬着頭皮上臺背誦,就開始發虛。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緊張也沒用,反正我努力過了。”
    石立夏坦然道,這話并不完全是謙虛,她雖然英語水平還不錯,不管是書面還是口語,都是能拿得出手的。
    可是這些資料都是很專業性的,很多詞彙石立夏從來沒見過,如果用自己的話對産品性能、特點進行總結陳述,石立夏覺得自己沒有問題,可要直接一對一背誦,那就很艱難了。
    石立夏很多時候都是靠連蒙帶猜,手邊也沒有字典,也沒有資料的翻譯,只能通過拆字和聯系上下文蒙,更多還是死記硬背,這樣就很難記得住了。
    石立夏記性還不錯,可以在短時間內記住關鍵要點,這種臨時上陣的事她以前也幹過,裏面也包含了很多生澀的專業術語,但那是用自己的母語。
    現在用英語,把握也就沒那麽大了。
    不過石立夏卻不會慌,她是典型的越挫越勇類型,準備得充分她反而擔心自己失誤,像這種拼運氣的時候,她反而坦然,有一種反正我确實不怎麽會,錯了也就錯了。
    這又不是正式的新聞發布會,錯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多年的經驗和個人性格,讓石立夏越在這種時候心态越穩,完全不帶怕的。
    石立夏深信,她雖然沒有完全掌握,別人也不會好到哪裏去的。
    哪怕是很可能提前就開始準備的張志成,石立夏也完全不怵。
    大家都是帶外挂的,一個是別人給的挂,一個是自己給自己創造出來的挂,就看誰更勝一籌了。
    這種時候拼的就是心态。
    果然,石立夏坦然從容地表現,讓對手們原本就忐忑的心,更加不安了。
    郭建平試探道:“小石,看你這樣子準備得還不錯啊?”
    “還行吧,昨天我熬了個通宵呢。”
    郭建平嘴角抽抽,說得好像誰沒熬通宵一樣。
    可這玩意是一個通宵就能做得好的嗎?他現在都沒能讀順呢,全憑一個‘膽’字走天下。
    郭建平也沒繼續跟石立夏說話,拿着資料抓緊多看幾眼,希望臨陣磨槍也能管點用。
    潘偉東走路的時候都是拿着資料的,坐到辦公室以後就沒有擡過頭,一直在那默默背誦着。
    石立夏并沒有再看資料,而是開始閉目養神,将昨天她挑出來的重點再過一遍。
    雖然都是專業話術,可其中有邏輯關系,石立夏之前就已經開始查看機械廠相關産品的資料,更加方便她去理解和記憶。
    尤其是這次廣交會要帶去的産品,一直是石立夏重點關注對象。
    只有熟悉了産品,才知道自己優勢在哪裏,賣點在哪裏,才知道到時候該從什麽角度下手進行宣傳。
    石立夏不僅關注本廠的産品,還會注意同類産品的發展情況等。
    這些資料并不難找,廠辦閱覽室就有收集,全都是對外公開的資料,方便大家查看。
    因此英語資料石立夏雖然陌生,但是內容卻并不陌生。
    如果不被針對,石立夏可以用自己的話語去概括,又或者再給幾天時間,石立夏非常有信心可以通過考核。
    秦科長和朱科長一起走進辦公室,到門口的時候,朱科長稍稍讓了半個身體的位置,做出一個請的姿勢讓秦科長先進門,表示自己的尊敬和謙讓。
    秦科長也沒客氣,樂呵呵地走進辦公室,感受到今天辦公室的氣氛和往常有很大不同,點點頭道:
    “大家都很有沖勁兒啊,看來這個提議很不錯,讓咱們科煥發新風采。”
    朱科長附和地笑了笑:“都是秦科長領導有方。”
    “現在是他們年輕人的世界了,我可不敢居功。”秦科長擺擺手道。
    朱科長表情有些難看,這話把他都一起排除在外了,好像他跟秦科長一樣你老,就要退休了似的。、
    朱科長心中有氣不能往秦科長那發,也就沖着下面的人吼道:
    “趕緊把資料都收了,現在就開始考核!秉承寧缺毋濫的原則,如果這次考核沒人過關,那麽我們宣傳科就會放棄這個名額。”
    這話一出,衆人嘩然,之前沒有這個說法啊。
    秦科長也皺起眉頭,這件事他也不知道,目光掃向朱科長。
    朱科長理直氣壯道:“秦科長,廣交會代表的不是個人也不是我們宣傳科,而是整個機械廠,咱們市、咱們省甚至咱們國家的臉面,要是不嚴格要求,到時候犯錯誤在外賓面前出醜,那損失可不是辭退就能消除的,這是重大失誤!”
    一頂帽子落下來,秦科長心裏不痛快也只能憋着。
    他怎麽也沒想到朱科長有這麽大的膽子,難怪會同意大家競選,分明就是抱着我去不了,別人也甭想去成的想法。
    廣交會的名額本來就緊張,少一個宣傳科并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其他部門人員也可以兼任。
    可對于宣傳科,就少了一項重要工作,年終寫報告的時候,都比別人少一張甚至幾張稿紙。
    “咱們科內部的考核,也就随意一點,咱們就按照年齡由大到小一一上臺,老郭,你先給年輕人打個樣。”
    郭建平沒想到自己會是第一個,他沒見過別人的情況,也就難以預料後面的事,心裏非常地忐忑,上臺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抖。
    郭建平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朝着大家鞠了一躬。
    秦科長和朱科長互相禮讓了一下,最終由朱科長挑選其中一段話的開頭,然後讓郭建平背下去。
    郭建平磕磕絆絆地開始背起來,先不提标不标準,話語裏的‘呃、啊’比念出來的單詞還多,很多詞語還讀錯了,變成完全不同的意思,正經說英語的外國人到這裏,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有那路過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在念經驅邪呢。
    範曉燕笑得不行,又不好意思表露太明顯,肩膀一聳一聳的,和與她一樣早早放棄的張振強對了一眼,表情裏盡是慶幸。
    他們都說了,折騰個啥啊,這玩意是一天能搞定的嗎。
    要是學外語這麽容易,大領導也不會這麽勤勤懇懇學了這麽多年了。
    最終朱科長實在聽不下去,很快就叫停了。
    郭建平紅着臉下臺了,回到座位上還跟人吐槽:
    “我真是太倒黴了,正好這一段沒背熟。”
    範曉燕也沒給他面子,笑道:“這一段在很前面,前面的你都沒背熟,後面的壓根就沒背過吧。”
    郭建平氣惱,可他才剛丢臉也不敢回嘴,只能暫時咽下這口氣。
    他倒是要看看別人表現得怎麽樣!他就不信人和人會差別很大,他做不來別人肯定也不行。
    第二位上場的是趙志成,朱科長挑選的片段和郭建平的一樣。
    和郭建平不同的是,趙志成背得還挺流利,雖然很多單詞都發音錯誤,濃重的口音讓人有些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可好歹知道他是在說英語。
    在場的人大多也都沒學過英語,壓根沒聽出來其中問題,只是被他沉穩的氣質給唬住了,覺得他說得好極了。
    石立夏一直關注朱科長的表情,發現他壓根就沒有意識到念錯了,一直露出贊賞的表情。
    範曉燕撇撇嘴,她才不信趙志成這麽厲害,肯定是很久之前就開始準備了,朱科長的心思全都用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上了。
    “啪啪啪——”朱科長熱情鼓掌,趙志成被打斷也就沒再繼續,否則看那架勢能一直背到最後一頁。
    “不錯,不錯,一天下來能有這樣的水平,非常地不容易。”
    秦科長咳嗽了幾聲:“朱科長,還有其他同志呢。”
    朱科長一副才反應過來的樣子:“哎喲,看我這記性,實在是說得太好了,跟外國人一樣标準,都忘了別的事了。繼續繼續。”
    石立夏差點沒笑出聲來,雖然語言只要能交流就行,不一定非要什麽地方腔調彰顯正宗,可這麽瞎誇也太牽強了,很多地方明明都念錯了,有的地方都變成罵人的詞語了。
    第三位是潘偉東,這一次考題跟之前不一樣,要再往後一些。
    潘偉東這個平常悶不吭聲,只會打雜的人,表現出乎大家意料,竟然不比趙志成差。雖然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但是口齒清楚,錯誤的詞彙也少。
    雖然說英語的時候,感覺好像燙嘴一樣不熟練,話語裏還帶着點顫音,可也足夠優秀,出乎大家的意料。
    朱科長一直沒叫停,他也就不停往後面背,最後還是秦科長叫停的,誇贊道:
    “我們宣傳科真是人才濟濟啊,小潘同志也很優秀啊。”
    張振強:“四眼可以啊,你的英語竟然這麽好,深藏不漏啊。”
    潘偉東坐在位置上,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我也就是死記硬背,其實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那也很厲害,我念都念不出來。”
    潘偉東笑着沒說話,他其實以前學過英語,而且他爸也會英語。
    他爸以前給洋人跑過腿,他爸當時為了有更好地完成工作,以獲得更多報酬,還跑到教堂跟洋人學習英語。
    解放後,潘偉東的父親也沒有放棄過這門語言,潘偉東從小也學了一些,因此知道怎麽拼讀單詞。
    雖然不太懂這些資料是什麽意思,可能大差不差念出來。
    他的記憶力又比較好,加上他運氣不錯,那個選段他背得比較熟,也就勉強應付下來了。
    前兩位選手都在極限時間內,做到這個令人意外的程度,帶給後面人的壓力是非常大的。
    石立夏又是最後一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這種場景似曾相識,真是招式不在老啊。
    不過對她就不怎麽管用了,剛才還多了點時間去捋順資料。
    朱科長被潘偉東打了個措手不及,心裏很是不痛快,感到自己被欺騙了。
    看到石立夏,朱科長臉色更不好看,他直接在中後部分選了一段話,那段話的專業性詞彙是最多最繁雜的,朱科長壓根就看不懂。
    他只能簡單地口頭交際,各種英語資料也是臨時抱佛腳背的,還沒上火車回家就能丢得一幹二淨。
    這段話還很拗口,朱科長從前是不會背這些的,也沒有必要,了解個大概就行了。
    他既不精通英語,又不是專業技術人員,根本講不明白。
    可是他這次測試就是拿了這份資料出來,讓大家一起被折磨,也讓妄想取代他的人一點顏色瞧瞧。
    石立夏面帶微笑從容地走到特意空出的臺上,就跟以前工作時面對甲方談合作一樣,從容自信讓人感到信服。
    現在雖然臉嫩點,那種沉穩氣質效果沒有以前明顯,卻也跟平時的樣子區別開,讓人覺得是可以信任的。
    聽到朱科長的節選,石立夏沉吟片刻,就在朱科長要開口質疑時,她緩緩開口。
    聲音清亮動聽,口語極為流暢,極少有卡殼停頓的語氣詞。語句停頓極為有節奏,話語裏還充滿了感情,雖然聽不懂可也莫名覺得抓耳。
    石立夏的神情和動作,讓人覺得她就像說本國語言一樣,而不是簡單地背誦,眼神也不會因為想不起後面內容飄來飄去,仿佛是真的懂那些東西。
    範曉燕驚訝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媽呀,她竟然真的看到奇跡。
    這丫頭也忒厲害了吧,不僅普通話說得好,英語也說得那麽溜,半點不帶卡殼的。
    範曉燕下意識看向朱科長,想知道石立夏是真的說得好,還是裝模作樣胡謅。
    朱科長臉色鐵青,範曉燕知道這波穩了,石立夏并不是胡來,而是真有本事的。
    範曉燕這下更不會懷疑石立夏是靠自己進來的了,這丫頭平常看着普普通通,一到關鍵時候就開始放大招。
    之前發表文章的事是這樣,現在又來,都是悶不吭聲給你幹大事。
    朱科長一直沒叫停,石立夏也就沒停,在背誦的過程中,甚至還跟大家有眼神交流,一副我在給你做介紹宣傳,想要說服你購買自家産品的态度。
    石立夏容貌出衆,而且是那種溫和包容的美,面帶笑容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雖然聽不明白,大家都忍不住跟着點點頭,一副認可産品被說得心動的樣子。
    秦科長适時出來打斷石立夏的表演,贊道:“不錯不錯,相當不錯,沒想到小石同志還有這一手,我們宣傳科真是卧虎藏龍啊。”
    朱科長微微眯眼:“小石同志是去哪裏學的英語?水平跟外國人有一拼。”
    這話乍一聽沒問題,可仔細琢磨就不對勁了,仿佛在暗示什麽。
    石立夏很是淡定,面露向往神色:
    “大領導說過我們要學習外語,這是鬥争的必要,因此我一直在努力學習,希望能跟他老人家看齊。去年訪華,也代表了兩國之間關系變化,彼此往來會越來越多,今後英語會成為重要的一門外語,我覺得更應該要認真學習,為以後的鬥争做準備。
    這些資料我雖然看不懂,不過我學會怎麽拼讀,因此可以根據字母直接念下來。學習語言最重要的就是要能說敢說,我的普通話能夠這麽标準,就是靠這一點。”
    石立夏看向朱科長,笑意更深:
    “至于朱科長說我說得跟外國人的一樣,那是不是意味着這場考試我表現最佳,這個名額就是我的了?”
    朱科長沒想到自己再一次失策,石立夏一個鄉下丫頭竟然還有這本事。
    秦科長笑呵呵地看着他,一副任由你決定的樣子,可朱科長心裏很清楚,這分明就是想要看他怎麽去處理這件事。
    大家都知道他對石立夏不滿,現在還得咬牙把這個機會讓給石立夏,偏偏這個測試還是他設計的,全都在那看笑話呢。
    朱科長深吸一口氣:“這次咱們宣傳科前往廣交會的人選為石立夏同志,石立夏,這件事責任重大,你務必謹言慎行,少說多做。不要給咱們宣傳科給咱們廠丢人,否則唯你是問。”
    石立夏笑着應下,範曉燕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沖了過來。
    “小夏,你也太牛了!之前說好了,你得幫我帶東西啊!”
    “要是有空餘時間讓我到處去逛,我一定幫你買。不過要是行程太緊張,那我就無能為力了。”
    石立夏沒有把話說滿,回頭要是做不到反倒落一身不是。
    “知道的知道的。”範曉燕連連應下,心裏已經開始盤算要買什麽東西了。
    石立夏回到家,發現家裏多了一個人。
    “大帥,你回來啦?”
    十多天沒見,石立夏感覺這個男人氣勢更加淩厲,大約被西北風吹的,比之前看着也更滄桑了那麽一點。不過不僅難掩帥氣,反而還多了一種獨特魅力。
    石立夏也形容不出來,反正看着很賞心悅目,讓石立夏不禁高興起來。
    邢鋒感受到她歡快的情緒,也被帶動情緒露出笑容。
    “嗯,剛到。”
    邢鋒的聲音本來就比較低沉,現在更甚,充滿了磁性,聽得人耳朵有些麻麻的。
    “這一次很辛苦吧?我看你好像都瘦了不少。這次順利嗎?沒有遇到什麽不好的事吧?”
    石立夏上下打量邢鋒,明顯感受到他的變化。
    邢鋒眼底閃過一絲異樣,很快又恢複平靜,快得讓人察覺不到。
    “都挺好的,只是那邊比較幹燥,風沙也比較大。”
    “風沙?”
    “那邊臨近沙漠,條件比較惡劣。”邢鋒并不欲多說,指着一旁的兩個大袋子,“我從西北帶回不少東西,你看着分一分吧。”
    說完頓了頓,又道:“我帶回來不少紅棗、葡萄幹和枸杞,你看着給你娘家那邊送點過去,你姐不是懷孕了,吃點紅棗啥的比較好。”
    石立夏笑道:“你還懂這些啊。”
    邢鋒撇開眼,差點被那抹笑容閃到,他支吾道:“別人跟我說的。”
    石立夏已經聽不到他這些話,孩子們一直等着她打開大袋子呢,三兄弟雖然心裏癢癢,可愣是堅持要等他們的美姐回來再說。
    松子積極幫石立夏拆袋,小豆包則蹲在一旁,小小的身體充滿了大大的好奇。
    最為穩重的虎頭,這時候也完全無法冷靜,對袋子裏的東西非常期待。口袋雖然紮得緊,可他們還是聞到了香甜味。
    “哇,怎麽這麽多果幹啊!”
    石立夏拆的第一個袋子裏,全都是各種水果和果幹。大棗、葡萄幹、枸杞、杏幹、石榴、柿子等等,整整一大袋子,每一種分量都不少。
    石榴又大又紅,看着就特別誘人。
    石立夏将它們拿了出來,遞給孩子們。
    “你們吃過石榴嗎?”
    虎頭:“村頭老張家裏有一棵石榴樹,我小時候吃過一次,弟弟們都沒有吃過。”
    小豆包好奇極了:“哥,好吃不?”
    “那時候我太小了,忘了啥味了。”
    松子捧着一個大石榴,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這石榴咋跟老張家的不一樣啊,他們家的長得可小了,也沒有這個那麽紅。”
    虎頭:“村裏孩子老喜歡去偷,每次都沒長好,就被人給摘了。”
    石立夏看他們不知道從哪裏下手,也不急着翻袋子,拿了一個石榴将上面的蓋子摳掉,然後雙手用力一擠,‘咔’地一聲爆開了。
    這些石榴都很新鮮,特別好剝開,石立夏都不需要用刀。
    “你們去洗手,把石榴籽放碗裏,一會用勺子咬着吃。”
    松子都快尖叫了:“美姐,你也太豪橫了,我看人家都是一粒一粒吃的。”
    老張家的孩子經常在他們面前炫耀着吃石榴,一顆顆摳出來放嘴裏,然後砸吧嘴告訴他們有多甜。
    松子小時候不知道被逗哭多少回,可每次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老張家自己都是很少吃的,只吃那些自己爆開的,其他完好的都會送到收購站換錢,因此吃的時候也特別地珍稀。
    “一顆都沒多少汁水,那麽吃味道都嘗不出來。這裏這麽多呢,一個人一個舀着吃,直接吃痛快了。”
    三個孩子歡呼起來,“美姐就是大氣!”
    石榴其實也就拿了二十來個,可它個頭太大了,占了小半個袋子。
    南城這邊石榴比較少,有也是那種小小一個的,品質比這差遠了,石立夏也就見過沒買過。
    邢鋒:“大家可以放開着吃,這只是一部分,還有不少在車上沒拿呢,每個人管夠。”
    孩子們徹底瘋了,小豆包圍着石立夏和邢鋒學飛機轉圈圈。
    石立夏翻完這邊的袋子,又去看另一個。
    一打開,石立夏又趕緊合上了。
    她拉着邢鋒往客廳走,低聲說道:“你哪裏來這麽多錢買這麽多東西啊。”
    那個口袋裏有很多肉幹,這麽一大袋子不知道要花多少錢,而且有錢也很難買到這麽多。
    邢鋒看她緊張兮兮地湊到他耳邊說話,生怕隔牆有耳,不禁笑道:
    “那一袋子不全都是肉幹,下面是馕和一些奶片,帶回來給你們嘗嘗鮮。”
    “那也不少了,你的工資都上交了,你哪裏來的錢。”
    石立夏說完又解釋道:“我沒有查你私房錢的意思,可你這樣太吓人了。”
    不管是那些果幹還是石榴,還是牛肉幹,這麽大的量放到幾十年後也是不小一筆錢,只不過那時候不存在有錢買不到的情況而已。
    邢鋒沉默,石立夏撇撇嘴:
    “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我不強求。不過你以後一定得小心,別被人抓了把柄。我先聲明,要是你出事,我立馬卷鋪蓋走人,一秒鐘不帶耽誤的!”
    邢鋒被她的樣子逗笑了。
    石立夏正色道:“我說這話是很嚴肅的,不是跟你開玩笑。”
    邢鋒收斂笑容,認真道:“你放心我會小心的,我要真出事也會想辦法給你留後路。我做的事雖然不好明說,可大家都這麽幹,不會出什麽岔子。”
    “真的?”
    “真的,這裏頭不僅有我們這些司機的一份。”
    更多的話邢鋒就不再說了,石立夏明白就行。
    石立夏也不是非要刨根問底,謹慎是必須的,否則這個覺得可以信任提一句,又跟那個人提一句,最後就不再是秘密了。
    這些事大家雖然心知肚明,可能不要提就不要提才更保險。
    邢鋒後來車禍殘疾還能東山再起是有原因的,現在就已經建立起了自己的人脈網絡。
    “你自己掂量着來,今天的話就當我沒提過,我什麽都不知道。”
    邢鋒笑着讓石立夏在原地等一會,他回自己房間,再走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個用報紙包的東西。
    “這是什麽?給我的?”
    “嗯,我看到的時候,覺得很适合你,就給你買了。”
    石立夏并不意外,邢鋒在送禮物這方面特別地有金主大佬範兒,之前對原身沒什麽興趣,也不會吝于給她送東西。
    石立夏現在都不需要給自己做新衣服,就已經有很多衣服穿了,而且都是很時髦的款,在現在很拿得出手,都是因為邢鋒的功勞。
    “哇,好漂亮啊!”
    石立夏打開那層報紙,看到裏面的東西時,眼睛頓時一亮。
    這是一條極具有民族風情的大圍巾,不管花色還是料子都特別的好,五顏六色的十分絢麗。
    在現在沉悶的風格裏,尤為顯得特別靓麗。
    石立夏迫不及待地往身上披,“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邢鋒原本有些愣神,輕咳了一聲:“很好看,很合适你。”
    “邢□□,你這人真是太好了!”
    石立夏想要撲過去,愣是在半空中剎車,将擁抱變成了握手,一副好同志勝利會師的樣子。
    “這禮物真的太棒了,我特別特別地喜歡!”
    邢鋒心底有些失落,可感受到石立夏溫暖的掌心,又覺得全身有些發熱。
    還沒等下一步動作,石立夏松開手,跑到廚房跟孩子們炫耀去了。
    邢鋒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在那不停跟孩子們炫耀的石立夏,握住手嘴角微微翹起。
    現在這個天氣戴圍巾還是太熱了,石立夏臭美了一晚上,惹來一身的汗,才戀戀不舍地收了起來。
    “可惜廣交會時間太早,羊城那邊還穿短袖,要不然能帶着過去美一把。”石立夏很是遺憾道。
    邢鋒卻關注另外一件事:“你要參加廣交會?”
    “對,宣傳科由我作為代表出席,到時候我得離開家一段時間。”
    正一勺一勺舀着石榴籽吃得開心的孩子們,聽到這句話全都停下手裏的動作。
    松子:“美姐,你要去哪裏?又要回娘家嗎?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啊,我好想姥爺啊。”
    小豆包一蹦一跳的,“小豆包也要去,小豆包也要去!”
    石立夏揉了揉兩個人的腦袋,笑道:“我是要出差,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孩子們頓時緊張起來,松子:“比我們以前的家還要遠嗎?”
    石立夏想了想道:“應該差不多吧。”
    “那你還回來嗎?”松子小心翼翼問道。
    石立夏笑了起來:“當然啦,我只是出去工作,工作完成了就回來了。就跟你們大帥一樣,頂多也就十天半個月就回來了,你們到時候在家裏要乖乖的。”
    三個孩子這才放下心來,可興致依然不高,三雙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石立夏。
    石立夏狠了狠心,轉頭望向邢鋒:
    “你下次出車是什麽時候?能不能跟別人商量商量,跟我出差的時間岔開?雖然徐大媽很靠譜,孩子們也很聽話,可家裏還是有個人大人比較好。”
    “我會把那段時間空出來,你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家裏的。”
    石立夏心裏舒了一口氣,她不可能停下自己的事業,既然開始做了那就得做得漂亮,讓自己徹底在宣傳科紮下根,誰也甭想動她。
    可這樣一來,也确實沒時間照顧孩子,當初她沒有結婚生子的欲望,就是覺得丈夫孩子會拖住自己向前沖的腳步。
    很少有人會詢問一個男人,怎麽平衡事業和家庭,只要他們述說自己愧對家庭,大家就會非常同情他,認可他的付出,覺得他也是為了這個家才努力奮鬥,誰又不想老婆孩子熱炕頭呢。
    可這個話題卻是女人逃不開的,每個事業女性都會被這麽問話,如果因為事業對家庭疏忽,事業再成功也會被人看不上,覺得這個女人不像女人,連家都不要事業成功有什麽用,覺得她愧對孩子不配做一個母親和妻子。
    孩子只要不夠出衆,或者做了一些錯事,都會把所有責任放到女性身上,認為這都是母親的原因,覺得她太過自私自利。
    單身職業女性同樣會引來非議,大齡單身職業女性基本都會跟‘難搞、古怪’捆綁在一起,甚至覺得這人有毛病。
    石立夏的上司就遭遇這樣的非議,只要她有什麽不合人意的舉動,都會說她是個老處女,是個變态,才會幹出這樣的奇葩事。
    石立夏穿越之前還年輕,這樣的針對性言論還不多,一般喜歡給她傳一些桃色緋聞,據不完全統計,按照大家的說法,石立夏在職場上至少睡了十個男人,身經百戰。
    換作一般人,興許就氣哭在那個環境待不下去,石立夏卻越挫越勇,非要做出一番事業給大家看看。
    原本石立夏只想混吃等死,偏偏朱科長不讓她安生,雖然有她爸已經在朱科長私生活上下手,只等過一陣讓他暴露收網,可石立夏也還想從工作上壓下朱科長的氣焰,一碼歸一碼。
    事業是石立夏的定心丸,所以讓她為了孩子們放棄是不可能的,這跟是否親生無關。
    “那到時候麻煩你了。”
    邢鋒笑了起來:“這不是我該做的嘛,你在客氣什麽?”
    石立夏這才反應過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對哦,明明她是幫忙的,什麽時候她已經把這三個孩子當成自己的責任了。
    “你放心去做自己的事,不需要為了家裏改變自己的計劃,這個家又不是只你一個人,我們商量着來總能解決,孩子們也都是懂事的。”
    一直關注這邊動靜的虎頭第一個表态:“美姐,大帥,我們能照顧好自己!我會看好弟弟們的。”
    虎頭平時反應沒有松子快,可到這種時候就不一樣了。
    松子也連忙附和,他心底其實更希望美姐和大帥都不要出門,都在家裏,可也知道這種時候是不能任性的。
    小豆包還不太明白,不過大概知道石立夏也要出遠門,他揪着石立夏的衣角,仰着頭眼巴巴道:
    “平安哦,不要忘了豆包。”
    石立夏一把将他抱在懷裏,輕輕捏他越來越肉乎乎的小臉蛋。
    “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我們的大可愛啊,羊城有很多好東西,我到時候給你們帶回來。”
    小豆包窩在石立夏的懷裏,“美姐最好。”
    “小豆包說的是我最好,所以不需要給你們帶禮物?”
    虎頭:“美姐,我們現在什麽都沒有,你不用給我們帶東西。”
    松子看看哥哥又看看弟弟,他想要禮物怎麽辦?說出來顯得他好不合群啊。
    石立夏看出松子的糾結,笑道:“松子不用管他們,大膽說出你的想法。”
    松子表情猶豫,尤其看到虎頭給他使眼色,更不敢開口了。
    邢鋒揉了揉虎頭的腦袋,虎頭這才收回目光。
    沒有哥哥的虎視眈眈,松子這才開口道:
    “我想要禮物,收禮物好開心的。”
    具體想要什麽松子也沒有概念,他覺得他現在已經擁有了全世界了。
    但是就喜歡石立夏和大帥給他帶禮物,看到他們的背包鼓鼓的,就覺得開心。
    松子以前也吃過大棗子,可他覺得邢鋒帶回來的要好吃得多。
    “放心,每個人都有。”
    到時候有不少人一起前往羊城,要是東西多可以找人幫忙。實在不行,還可以托運回來。
    他們這一趟出去要帶不少東西,一些直接用貨車運過去,一些則會找火車站托運過去。
    私人物品也可以跟着一起托運,會比自己去托運更加安全,不容易丢失。
    石立夏将邢鋒的東西拿出來清點,并挑出一部分分別打包打算當禮物送人。
    徐大媽今天看到邢鋒回來,手裏還大包小包的,非常有眼色地領着衛紅衛敏離開了,必須給他們備一份。
    從前邢鋒就從來不會忘了他們,現在她們來家裏幫忙,石立夏更不能漏下。
    石立夏對徐大媽印象很好,也很喜歡衛紅衛敏兩個孩子。
    有她們在,她都不用怎麽去帶孩子,學習有衛紅盯着,玩耍幾個孩子自己就玩到一塊,她在一旁當個吉祥物,孩子們就已經很滿足了。
    五個孩子都是苦日子出來的,因此非常地珍惜,彼此互相謙讓,就沒有鬧過紅臉。
    只是偶爾為誰捉的蟲子更多,誰養的蚯蚓更好而争執。
    “我姐也不知道怎麽樣了,我爸回去的時候我讓他給我姐帶話,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也不給我一個準信。”
    石立夏将一部分棗子、枸杞、奶片和肉幹等包起來,準備寄給石迎春。
    聽說石迎春現在害喜嚴重,吃什麽吐什麽,整個人都變得很消瘦,石立夏希望這些東西能給她補點氣血。
    “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去羊城之前可以請假回去看看。早上去第二天回來,就是折騰了一點。”
    石立夏搖搖頭:“還是算了,我剛調到專項小組工作就請假,實在不好看。雖然大家好像也沒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可終究不好看。”
    “這樣吧,我跑一趟看看情況,我剛回來有三天的假。咱爸不是現在在公社混得不錯嘛,我把電話打到公社,讓他們跟咱爸說我要過去,讓他到時候領着我一塊過去。”
    邢鋒直接去找石迎春不大合适,他跟石迎春也不熟悉,去了也看不出什麽,可是有石廣順帶着就不一樣了。
    “你才剛回來得好好休息吧。”
    邢鋒笑道:“我以前當兵的時候比現在累多了,現在不算什麽。我休息一天,好好睡一覺就恢複了。”
    石立夏還是有些猶豫,邢鋒之前可是受傷退下來的,現在雖然看不出什麽,可既然情況壞到要退伍,那肯定傷得很重,就算恢複了身體也沒辦法回到從前,還是得小心謹慎的。
    “就這麽說定了,正好我這次帶回來的東西不少,也得帶些東西給咱爸媽,正好走一趟。我又不用開車過去,車上還能睡覺呢。”
    “謝謝。”石立夏低頭喃喃道,難得覺得不好意思。
    邢鋒看着眼前人,心中微動:
    “你要是真心想感謝我,回頭多給我做點辣醬,上次我帶去的都不夠吃,被那些龜孫子都給搶了。”
    石立夏眼睛一亮,“這個太簡單了!重點是辣椒要好,上次做得好都是因為我家那邊的辣椒很香,換別的地方辣椒肯定做不出這個味道。我家那邊今年辣椒大豐收,你正好回去多拿一些過來,我多做幾壇子,夠咱們吃一年的。”
    “那我這次回去多收一點辣椒,都做成辣醬,以後帶在路上送幹糧。”
    在外頭跑車,經常在外面風餐露宿,有時候擔心車裏的東西被人給偷了,也不敢輕易下車,吃喝睡覺都是在車裏解決的。
    幹糧總是讓人難以下咽,可是有了辣椒醬就不一樣了。
    石立夏老家的辣椒并不是很辣,主要是香,吃了也不容易上火,很适合跑長途帶上。
    “正好你帶回來很多肉幹,到時候一塊做成辣肉醬,你回家讓我爸多收一點幹辣椒。前一陣辣椒就已經開始熟了,跟今年的桃子一樣,長得特別兇,吃都吃不完,肯定有不少人家曬了幹辣椒。”
    第二天,石立夏将邢鋒帶回來的東西,各自挑選了一點打包帶到辦公室,一直到下班才送給範曉燕。
    “曉燕姐,昨天我對象回來了,你之前不是說想要那邊的特産嗎,就是這些。”
    範曉燕笑容燦爛:“我昨天就聽到信兒了,剛才就想問問你呢。哎喲,這麽多東西啊,提起來怪沉的,值不少錢吧?”
    “這些都是送給你的,多謝你這陣子的照顧。因為帶回來的不多,所以就只分給了你,曉燕姐你可別說漏了嘴,回頭有人就要說我小氣了。”
    “誰說誰爛嘴巴,這些東西多金貴啊,還是那麽大老遠拿來的,要是每個人都分那才是有毛病呢,這年頭誰能這麽闊啊。不過話說回來,這錢你還是得收,我也不是一個人獨占的,還要跟別人一塊分的,你不收錢不合适。”
    石立夏好奇:“曉燕姐你要分給誰啊?”
    “就是我一個鄰居,她知道咱們廠有車子去西北,她說她特喜歡那邊的東西,以前她有個對她特別好的鄰居就是西北人。她知道我跟你是同事,你對象就是這次跑長途的駕駛員,就托我到時候幫着給她帶一份特産。”
    <!-- bx_style_end -->
    style="display:block"
    data-ad-slot="5357886770"
    data-ad-format="auto"
    data-full-width-responsive="true"></i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