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朱科長當衆再次念了自己的檢讨書,從昨天到今天,他已經念了不下三次,所有廠領導桌上都擺着他的檢讨。
    廣播站下午不僅會報道這件事,還會播放他的檢讨書內容。
    原本朱科長以為這樣就夠折騰人的了,秦科長竟然還讓他在辦公室裏念自己的檢讨書。
    朱科長心中氣惱不已,卻沒法子拒絕,現在他還在觀察期呢。
    宣傳科所有人都正襟危坐,一副嚴肅的樣子,誰也不敢流露出別的表情,生怕回頭朱科長沒事了,會找他們算賬。
    朱科長念完檢讨,大家都非常公式化地鼓掌,然後一副特別忙碌的樣子在埋頭工作,不再去看朱科長那如同鍋底一般的臉。
    宣傳科從未有過像今天這麽安靜,氣氛如此地詭異,心裏有無數的話想要說,可惜現在不是時候。
    石立夏尤其惋惜,要是現在有電腦,大家拉個群聊天,不知道有多熱鬧!
    大家的眼神到處飛,卻不敢擡頭做大動作,大家心裏有特別多的話要說,可惜辦公室就那麽大,再低聲音都會被人聽到。
    石立夏瞄了一眼四周,竟然看到有人跟小學生一樣,在悄咪咪地傳遞字條。
    他們發現石立夏的目光,還裝作一副在認真看資料的樣子,每一個字都能看出花來似的,表情不停變換着。
    秦科長喝第二杯茶的時候,範曉燕給石立夏使了個眼神,兩人一起約着一起上廁所。
    剛出辦公室,範曉燕就挽住石立夏的胳膊朝着外頭沖,滿臉興奮得不行,早就按捺不住想要分享八卦,一刻都等不及了。
    朱科長惱火不已,換作平時早就摔東西罵人了,可現在只能把這口氣給吞下去,最近是不敢再嚣張了。
    “哈哈哈,剛才快沒把我給憋死!我再不出來透個氣,我就要忍不下去了!剛才朱科長做檢讨的時候你看到了嗎?好多部門的人都竄過來聽,朱科長那臉色哦,可把我給笑死了。”
    石立夏也忍不住想笑,今天他們宣傳科都快變成菜市場了,時不時就有人‘無意中’路過,或者過來談工作,前所未有地熱鬧。
    “朱科長運氣不錯啊,竟然沒有被牽連,昨天大家都以為他這次是要栽了。”
    範曉燕對這有特別多的話要說:“我昨天專門跑去找我小姨的小姑子的女兒問了這件事!她丈夫是分管梨花巷公安局裏工作,知道不少內幕呢!今天早上我就想跟你說這件事,可在路上被耽誤了,來的時候秦科長他們都在辦公室了,這才沒來得及說。”
    石立夏驚呆了,這吃瓜精神也是絕了,專門跑那麽遠去打探消息。
    “曉燕姐,你快說說你打聽到了什麽,你可別再賣關子了,我要急死了。”
    範曉燕很滿意石立夏的态度,拉着石立夏往人多的地方走,聲音還故意拔高。
    “朱科長這事,整個機械廠都沒有比我更清楚的。”
    這話一出,原本着急上廁所的人也不急了,石立夏看他們明顯就慢了下來,耳朵豎得老高。
    也有那不講究的,一聽到範曉燕說這話,直接湊過來套近乎。
    “曉燕,你都聽說什麽了,快跟大家說說啊,現在外頭說什麽的都有,就沒有一個準話。”
    過來打探的人也沒白聽八卦,給範曉燕抓了一把瓜子給她。“可不是嘛,聽說昨天朱科長家鬧得特別厲害,哐當哐當的,大老遠都聽到他們在鬧。”
    “我就住他們那一片,你聽說的沒錯。今天一大早張紅燕都沒出門,往常都是要去買新鮮的蔬菜的。她女兒朱盼兒也沒看到去上學,昨天有人去敲門,她紅着眼說沒事,說什麽家裏鬧耗子了。”
    幾人頓時笑了起來,這借口找得真是太好了。
    範曉燕也給石立夏分了點瓜子,這才開口道:
    “朱科長這次能沒事,主要還是因為那個王婆子,那個老婆子嘴硬藏得深。她咬死了自己不知道那些人在裏頭亂搞男女關系,她租下那套房子,原本打算是給遠嫁出去的女人準備的。她說她女兒死了男人,她和孩子被亡夫的兄弟們給轟出來了,現在沒有落腳的地方,準備來投奔她。
    只是她為了孩子,一直沒有動身,于是這房子就這麽空了下來。她的房子是租了一年的,租房子的人被調到外地工作,所以才暫時用不上。
    當時她把房租都給了人家,現在也要不回來,所以為了物盡其用,才會臨時借給別人。”
    檔案室的梅大姐翻了個白眼,把嘴裏的瓜子皮吐掉:“這借口誰會信啊。就算真有前頭的事,我就不信屋子裏有啥事她不知道?孤男寡女的在一塊,能有什麽好事。”
    範曉燕點點頭道:“雖然是明擺着的事,可那王婆子不是省油的燈,早就做好了準備,還真沒人抓住她的把柄。她确實是給人牽線搭橋的,可她只是讓大家互通有無,沒想到他們竟然都有孩子了,還敢幹這樣的事。”
    “這張嘴真是生出花來了,竟然編出這樣的理由。”
    石立夏:“公安局那邊不能僅憑她一張嘴就信了吧?”
    “那當然不能,所以她現在還關着呢。不過她年紀大了,也沒法拿她怎麽着。其他人也咬死了不承認,只是說本來确實想委托對方幫自己的忙,結果湊一起看對眼了,情難自禁就做錯了事。”
    梅大姐差點吐了出來:“這些人說瞎話怎麽一套一套的,不是一早他們都承認了嗎,怎麽現在又不認了?”
    範曉燕擺擺手,一邊磕着瓜子一邊道:“那是消息傳岔了,一直沒有承認過,是有人舉報才牽扯到別人的。”
    閱覽室的孫美香道:“我猜也沒有這麽容易認,亂搞男女關系跟□□□□可不是一個性質的,要是真認了那真就要在裏頭不用出來了。”
    梅大姐嗤了一聲:“你昨天可不是這麽說的。”
    “大家昨天都那麽說,我不好跟大家反着來。”孫美香理直氣壯道。
    石立夏眼看八卦小分隊自己就要鬧起來,連忙出聲打圓場:
    “曉燕姐還沒說到朱科長呢,先聽她說完。”
    兩人頓時不再嗆聲,彼此冷哼一聲就朝着範曉燕去了。
    梅大姐:“對對,朱科長他是怎麽回事,怎麽跟那個大媽搭一塊了?”
    孫美香:“他不會真的沒事吧?我可不信他真的幹幹淨淨。”
    朱科長被撤職,對于他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懲罰,可對于別人來說卻不痛不癢。
    沒聽見雖然現在是普通員工,可還是代理副科長。
    這個‘代理’背後就很有深意,說明廠裏沒有那麽把這件事當一回事,只是朱科長撞到槍口上了,不得不表個态。
    等這陣風頭過去,很可能就會官複原職。
    “王大媽堅稱自己跟朱科長只是普通交易,朱科長一直再想要個孩子,她幫他找各種秘方。為什麽搞得神神秘秘的,因為還牽扯到了封建迷信。
    朱科長被罰,不光是因為私底下交易,更重要是參與了封建迷信活動。兩個人的口供對上了,所以才沒有繼續追查下去。朱科長想再要個孩子走錯路也算是情有可原,只是廠裏必須得表個态。”
    這下大家沒話說了,這年頭重男輕女是很常見的事,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雖然明面上都反對這種風氣,可真要是遇上哪家沒兒子,都會惋惜一句,可惜了,這家人啥都好就是缺了個兒子。
    即便有那不在意性別的,也會覺得朱科長只有一個孩子确實太少了,現在誰家不是好幾個孩子。
    孩子多點能互相幫襯,以後父母年紀大了,也能有人一塊分擔,否則又是照顧公婆又是照顧自己父母,那不得累死。
    現在雖然沒有早些年鼓勵生育,多生的女性被稱之為英雄媽媽,可也還是認為孩子多點是好事。
    因此大家多少能理解朱科長的行為,雖然不一定認同。
    孫美香撇撇嘴:“原來如此,朱科長雖然平常看着人不行,可對于老婆還真好。”
    石立夏不可思議地望向她,她是從哪裏得到這樣的結論。
    大家明明都聽到的是同一句話,怎麽認知偏差了這麽多。
    “你說什麽笑話呢?他那樣都成好男人了?”梅大姐也瞪向孫美香。
    孫美香并不覺得尴尬,振振有詞道:
    “要是別的男人,肯定不會親自去折騰這些事,讓女人自己去折騰,生不出就揍。哪像他這麽關心妻子,還親自去尋醫問藥,結果還被誤會,差點丢了工作。”
    石立夏一臉見了鬼似的:“這就算得上是個好男人了?這不是應該的嗎。”
    “你還年輕不懂這些事,這樣的男人已經很少見了,你不知道多的是生不出孩子,找女人撒氣的男人。我娘家鄰居,生不出兒子,那被折騰得都不成人樣了,連蜈蚣都生吞過,還吃了童子尿和小孩糞便……”
    “哕——”石立夏差點沒吐出來,她們雖然在這摸魚,可還是意思意思朝着廁所走的。
    現在的廁所味道大,本來站在這就有股不好聞的味道,再聽這麽一說,石立夏差點沒忍住。
    範曉燕一臉八卦地打量石立夏:“你不會是有了吧?”
    “沒有的事,就是被惡心到了,怎麽會有相信吃那些東西能生兒子。”石立夏連忙擺手。
    範曉燕并不覺得稀奇:“那是你見識少,你之前住的那片地方,有個生了七仙女的,就不知道折騰了多少惡心玩意,就為了求一個兒子。”
    石立夏一下就想起這個人,當初她還私下找自己想要帶走小豆包呢。
    孫美香這下更覺得自己說得有道理:“朱科長真是倒黴,這種事多少人都悄悄在幹,他運氣不好正好撞到槍口上了,要不然也不至于。”
    雖然王婆子死不承認她做拉皮條的事,可明眼人都知道事情絕不簡單,即便不是本意,至少也占個默許的罪名。
    如果沒這些事,朱科長頂多也就是點名批評,不會被罰得這麽重。
    哪怕以後恢複原職,再想往上爬就很難了,現在基本是到頭了。
    石立夏撓心撓肺,真想告訴大家朱科長的真實面目。
    這樣的人被誇贊,可把她給惡心壞了。
    忍,不能破壞石老爹的計劃。
    範曉燕看不下去,道:“孫美香,你是魔怔了吧,竟然為朱科長說話?你真覺得他這麽清清白白啊?”
    “不然呢,公安局不都查過了嗎。你們不要總把人想得太壞,我看朱科長這人挺好的。”
    梅大姐、範曉燕和石立夏,全都搓了搓胳膊。
    梅大姐:“你怎麽老為他說話,總不能看上他了吧?”
    孫美香的臉都綠了:“你胡說什麽呢!我只是不像你們帶着偏見看人,哼,真是跟你們這些女人說不清楚,心眼跟針尖一樣大,說話太沒勁了。”
    孫美香說完也不理會她們什麽反應,跺了跺腳就轉身離開了。
    “這人怎麽這樣啊!”
    梅大姐想要沖過去,把孫美香拽回來,被範曉燕攔住了。
    “別跟她計較,她也不容易。”
    “她不容易就能這麽說人?這年頭誰容易啊?”
    “犯不着跟她置氣,她是命苦沒遇上好人,所以看別的男人怎麽看怎麽好。她家男人特不是個東西,她經常被揍得不能見人,家裏什麽活兒都是她幹,還落不得一句好。”
    梅大姐撇撇嘴:“算了,懶得跟這種人計較。”
    石立夏和範曉燕上了個廁所出來,石立夏道:
    “曉燕姐,你剛才沒把話說完吧?要是真這麽簡單,朱科長家裏怎麽會鬧起來,還被記了大過。”
    記大過在廠裏是非常嚴重的懲罰了,距離辭退不過一步。
    朱科長要是只做了幾次交易,還是為了這樣的目的,可以用病急亂投醫解釋,按理說不至如此。
    “公安局那邊還在調查呢,這事還沒過去。只是這事鬧得滿城風雨,咱們廠得趕緊作出反應。原本廠裏是打算讓朱科長停職在家的,朱科長岳家那邊使了力,這才能回來上班,還代理副科長一職。”
    朱科長岳家現在确實是不行了,可還是能找到幾個幫忙說話的人。
    “不是吧,朱科長岳家還幫他說話?他們就沒懷疑他嗎?”
    “懷疑什麽?”
    石立夏猛地反應自己差點說漏嘴,連忙補救道:“懷疑他跟別的女人有什麽啊。”
    範曉燕也沒想太多,道:“就算真的有,那也得保住他,否則這個家就垮了。男人有點花花心思太常見了,只要不太過分,也都是睜只眼閉只眼的。”
    石立夏無法理解這種觀念,“做錯事還幫他,以後他只會變本加厲。”
    “那也沒法子,總不能看着他出事吧?”
    “所以朱科長的老婆也知道他在外頭跟人不清不楚?”
    範曉燕左右看了看,低聲道:“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吧?”
    “噓,小聲點,這件事可不能外傳。”
    石立夏連連點頭。
    範曉燕這才繼續開口:“之前朱科長就跟咱們科一個臨時工走得很近,朱科長的老婆還跑到辦公室大鬧了一場,後來把那位女同志辭退,這事就不了了之了。不過這都是快十年前的事了,已經沒多少記得了。”
    “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他一點事也沒有?這都犯了流氓罪了吧?”
    “朱科長老婆後來自己出來幫丈夫說話,說都是那個女同志太無恥,總是纏着自己丈夫,他丈夫拒絕了好幾次,她還上趕着勾引,把鍋都甩到那女人頭上了。反正這事就這麽過去了,再也沒人提過。”
    石立夏沒話說了,有的女人知道自己丈夫跟外面女人關系不一般,最後都不會怪背叛的丈夫,而是會把所有精力用來對付第三者。
    她現在開始懷疑,如果張紅燕知道自己丈夫在外頭跟別的女人有孩子,如果是男孩,她是不是也會欣喜接受,就像接受丈夫侄子一樣?
    有的女人覺得反正自己男人也沒有吃虧,并不是特別在意這些。
    白得一個兒子,只要從小養在身邊,以後也是自己的孩子。
    也正因為朱科長摸準了妻子的想法,才敢這麽大膽在這個年代,在外面找女人生孩子。
    石立夏并不覺得朱科長會樂意自己兒子得在外面養着,一直無法認祖歸宗。
    如果沒生,張紅燕興許會反對會把這事攪和砸了,可要是生了,就很容易妥協。
    這樣的女性幾十年後都有,現在會存在并不稀奇。
    她們覺得自己丈夫沒錯,有錯的都是別人,丈夫不管做什麽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去粉飾。
    石立夏不知道該怎麽評價了,只能道:“可憐他們家的女兒了。”
    “那丫頭也不簡單,那時候她也才六七歲吧,我家孩子這麽大的時候,還跟個傻子似的,看到別人扛着個糖葫蘆都能被帶跑。那丫頭發現她爸有情況,拉着她媽去捉奸。
    昨天他們家不是鬧嗎?我估摸着也是他們家女兒在鬧,朱科長她老婆那性子,不是我說,除了哭什麽都不會,還沒她女兒硬氣。明明自己應該是硬氣的那個,結果跟個面團子似的,一點用都沒有,真是丢我們女人的臉!”
    石立夏記下了這個孩子,回到家的時候,跟石廣順提起今天發生的事,還将朱盼兒的情況也一并說了。
    石廣順贊賞道:“這個小丫頭倒是個聰明的,只可惜攤上了這麽一對父母。如果真的是個硬氣的,估摸心裏早就恨死了,回頭我去打探打探。”
    “爸,你不會是想把人家小姑娘也拉進來吧?”
    “她不是都快高中畢業了,比你也小不了多少,該給自己拿主意了。”石廣順毫無愧疚感道。
    “他爸既然已經做了這樣的事,告不告訴她,她都會受到傷害。可是如果提前知道,她還是個有成算的,反倒能給自己拿點好處,要不然這個家都沒有她容身的地方了。”
    前有堂哥霸占家中資源,後面又來個不知道是誰的種的弟弟,這女孩生養在這樣的家庭就是倒了八輩子黴。
    “不過我也就這麽說說,要是她自己也被教得拎不清,跟她媽似的被封建殘餘毒害沒救了,拉她入局我還嫌棄她蠢呢。”
    石立夏想了想道:“爸,要不讓我去接觸?你一個大老爺們不合适吧?”
    石廣順斜眼看她:“喲呵,今天這風打哪邊吹,竟然主動攬活了。”
    “不需要就拉倒,我這不是想讓朱科長盡快倒臺嗎。”
    石廣順卻擺擺手:“不着急,現在他不為難你,先讓他留着吧。”
    “為啥啊?爸,你不會想讓他在期待中看着兒子出生,投入感情後,發現自己兒子不是親生的,然後失魂落魄發狂的場景。”
    石廣順笑道:“你難道不想看?”
    “呃……想。”
    這種情節誰不愛啊。
    “就是有點損,孩子是無辜的……”
    石廣順噗嗤笑出聲:“拉倒吧,裝什麽呢,我們家的人沒有心。”
    石立夏嘴角抽抽,看了看孩子們的房間,應該都睡了,聽不到他們的談話,太教壞孩子了。
    “我才懶得跟這種人折騰,我是為了你。”
    “為了我?”
    石廣順搖搖頭,一副你不上道的表情。
    “你現在才剛入職一個多月,副科長沒了,怎麽也輪不上你。我打聽過了,這種情況很可能會從別的部門調人過來擔任。誰知道到時候會是什麽樣的人,還不如先讓朱科長留着占位置。
    等你羽翼豐滿了,就能把他一腳給踹了。誰當科長不如你當科長自在啊,再過一兩年,老科長一退,你不就成了新科長嗎!”
    石立夏瞠目結舌:“老爹啊,你怕是想太多了吧?升官哪有這麽容易了,都得論資排輩,朱科長得占多久位置,才能輪得上我出頭。”
    如果是石立夏以前所在的公司,她是有這個信心去拼一拼的。
    可現在情況不同,特別講究資歷經驗,她就算在這段時間表現得再好,年齡工齡不夠,升職這種事在目前還是輪不到她的。
    “你真是白在機械廠混了,沒發現機械廠這些年變化很大嗎,尤其是你堂姐夫升為副廠長以後。他為啥會在廠裏招人恨?不就是看不得有人上班摸魚,所以要各種改革。他是個幹事的人,最看的就是工作能力。你這腦袋瓜子別的不行,可搞宣傳銷售絕對一流。
    你都能幫我混上現在的位置,自己不拉自己一把?下個月就要廣交會了,你把握住這個機會,死賴着也要跟着去,到時候大放異彩,把廠裏的東西刷刷刷往外賣,區區一個副科長不在話下!我大概算了一下,按照這麽發展,你明年就能當上副科長。”
    石廣順眼睛快迸出火光來了,造餅技術比石立夏還強,說得人熱血沸騰的。
    一瞬間,石立夏差點就被忽悠了,覺得升職加薪就在眼前了。
    “等等,爸,你也太能扯了,我差點當真了。”
    “你就說爸說的有沒有道理?”
    石立夏拇指頂着小手指:“看似有道理,可完全經不起推敲。別的不說,廣交會怎麽可能會帶我一個新人去?”
    “事在人為。”石廣順拍拍她的肩膀,“我看好你喲。”
    “別,我混着就好,真沒有這麽大抱負。”
    石立夏連忙拒絕,她現在就想擺爛,不想這麽拼。
    “行啊,那你就懶着吧,我過兩天就把姓朱的搞下去,然後回家搞我的事當我的官去,公社那邊一直催我回去彙報工作呢。
    回頭給你調來一個比朱科長更難搞的,你可別再來找我。我可是聽說了好幾個人,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這些人一旦調過來,第一件事絕對就是要整頓宣傳科,換上自己的人馬。
    你別以為你發表文章就上了保險,過一陣誰還記得啊。再說了,真想辦法搞你,你以為你能躲得過去嗎?官大一級壓死人。”
    石廣順說完便起身要離開,被石立夏一把抓住。
    “爸,我錯了!”
    石廣順冷哼,無情道:
    “別,我可不是那種強迫孩子的父母,你想怎麽選擇都是你自己的事。”
    “爸,是我自己想升職加薪,不是你逼的。”
    石廣順依然不理會,不過也沒有再擡腿離開。
    石立夏将他拉到板凳上,給他倒了一杯茶,讨好笑道:
    “爸,這些天辛苦你了。你要辦自己的事,還不忘幫我跑腿,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查到這麽多東西,真的太辛苦了。我這裏還有點布票,回頭買點布,給你做一套特別帥氣的衣服,讓你穿回家,成為咱們豬頭山大隊,不,成為紅星公社最靓的仔。”
    石廣順雖然有畫大餅嫌疑,可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現在宣傳科就是處于沒什麽人才,大家都是混子的情況。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麽貢獻,并沒有受到廠裏重視。平常也就把領導精神傳播一下,也就沒有什麽事了。
    實際上依照宣傳科在廠裏的定位,可以做的事是非常多的。
    雖然現在是計劃經濟,也不代表着所有事都能等上頭發話,自己不需要動腦。
    最重要的是,男主的設定是超前的,他能在後面發家成為首富,靠的就是早早就有了覺悟,認為企業想要做強做大,就得将标準提高,讓自身具有競争力。
    不動腦就知道跟着上頭走,不主動創造價值,最終肯定會被時代淘汰的。
    改開後,男主也就迅速适應了環境的巨大改變,帶領新機械廠走向另一個高峰,而不是像現在很多廠子一樣,逐漸衰敗最終導致破産,九十年代南城到處是下崗工人,機械廠卻欣欣向榮,發展得越來越好。
    公私改制時候,也順利地轉型,迎來新的高峰。
    面對外資時,機械廠才會有底氣應對,不需要融資也不怕被他們打壓,也就沒有出現後來很多企業被融資後,逐漸失去話語權,産品被埋沒歷史之中,同類産品被國外産品所替代,國貨舉步維艱。
    因此,如果她确實展現出自己的能力,還是有可能會被破例提拔的。
    當然前提是別因為自己是女配,天生跟女主犯沖,而男主為了女主非要跟她過不去就行。
    要不然她就是再厲害,那也是蹦跶不起來的,跳得越高,以後摔得越慘。
    石立夏覺得自己幹不過主角光環,雖然現在她也不知道這玩意是否還會存在,她的到來不知道會不會改變這個世界的氣運,可她還是不大敢賭,好好活着挺好的。
    石廣順才來了幾天,就看出男主王霸之氣,石立夏對他佩服得是五體投地,心甘情願把好東西先讓給他。
    石廣順這時候才覺得舒坦:“別做得死氣沉沉的,比壽衣還晦氣,咱這氣質必須得穿得光鮮點。”
    石立夏嘴角抽抽,想到過幾年的流行裝束,真是太适合他爸了。
    花襯衫、喇叭褲再加個□□鏡,簡直是為她爸而生。
    “爸,那據你分析,我那個姐夫會不會為了我堂姐為難我啊?”
    石廣順肯定道:“不會,你堂姐都不在意,他也不會在意。”
    “你咋知道堂姐不在意?之前都把我整死了。”
    “整過就不在意了啊,再說了要是為了那件事為難你,她就說不清楚是因為你得罪了她,還是因為心裏在意邢鋒,所以只能把這事咽下去。
    你堂姐也不是那種睚眦必報的性格,否則當初咱就不會考慮出手了。寧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石廣順理直氣壯道。
    石立夏聽這話有些哭笑不得,這種言論真是太反派了。
    “不過咱們以後也別挨着,不在他們面前晃,應該就沒啥問題。”
    這被石廣順猜對了,男女主确實是這樣的人。興許是周邊極品太多了,只要不在他們面前蹦跶的,也就不會去追究。
    石立夏暗嘆,這本小說的基調就是要鬥極品,興許因為這樣,她遇到的人和事也都很精彩,畢竟原文的主戰場就是機械廠,裏面的人都設置得非常有個性。
    “那爸,咱們就這麽放過朱科長了?我心裏有些不得勁。”
    朱科長今天的樣子看着就是不服氣的,估摸沒多久就要抖起來了,她作為目前朱科長的眼中釘,肯定是最不好過的。
    石廣順摸摸自己開始長出來的胡子,眯着眼一臉奸相:
    “怎麽可能?我都出手了,會這麽輕輕放過嗎,我的時間精力這麽不值錢嗎。我這只是第一步,讓他陷入輿論中心眼中,第二步就該讓他失去點金錢了。”
    梨花巷。
    楊鳳兒焦急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整個人非常惶恐,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眶紅了起來。
    王婆子被抓了,朱康平恐怕也被吓得不敢再來這邊,以後她在這個城市裏可怎麽活?
    楊鳳兒将整個家都翻了個遍,竟然一分錢也沒有找到,不知道那個老太婆把錢都藏哪裏去了。
    家裏的米面糧油也不多了,根本支撐不了幾天。
    自從王婆子被帶走,這條街其他人家看她的眼神都越發不對了,每次目光掃向她的肚子,都很意味深長。
    楊鳳兒是借着投奔的名義來到這裏的,平常也就做點洗洗涮涮的事做做樣子,所謂的鄉下丈夫也曾過來,證明她沒有撒謊。
    可很多人明顯還是有所懷疑,楊鳳兒心裏很是不安,生怕自己就要被送回鄉下。
    現在要是回去,真的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咚咚——”
    窗戶響了兩聲,楊鳳兒心底一緊,這是之前跟人聯系的信號。
    現在怎麽還有人敢上門?王婆子還被關在公安局呢,這條巷子的人都知道出什麽事了,到處議論紛紛。
    楊鳳兒帶着好奇心打開了門,門外并沒有人,只有一張紙壓在窗臺上。
    她四周看了看,見沒人往她這邊瞄,裝作收拾窗臺,然後将那紙條迅速收到自己的袖子裏,她也不急着回屋,又在外面待了一會才不慌不忙地走了進去。
    關上門,楊鳳兒迅速打開紙條,她讀過初小因此識得一些字,紙上寫着兩個字‘公園’。
    楊鳳兒猶豫半天,最終還是出現在了以前經常約的一片綠化地,這裏并不是個公園,只是楊鳳兒喜歡這麽說而已。
    楊鳳兒走到那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意外道:“富貴哥,你怎麽來了,不是說以後都不要見了嘛。”
    楊鳳兒自從懷孕,就沒有再搞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了,安心養胎,避免出什麽岔子,她已經很長時間沒見到蔣富貴。
    蔣富貴連忙走過來,一臉關切:“我聽說你那邊出事了,王婆子現在都還被關着,我擔心你所以不管怎麽樣我都得來看看。你最近怎麽樣?怎麽幾天不見就瘦了那麽多。你不為孩子着想,也得為你自己着想啊。”
    楊鳳兒很是感動,這些天受夠了冷言冷語,難得有一個噓寒問暖的人。
    “我沒事,就是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我在這裏不認識幾個人,也沒有工作,在城裏快要待不下去了。我又沒法回鄉下,我嫂子容不下我,還要把我賣給個傻子。”
    楊鳳兒紅着眼,期期艾艾地看着蔣富貴。
    蔣富貴在心底啐了一口,面上卻一臉心疼:“鳳兒,你可不能回去,那是啃人骨頭的狼窩,那些人都是殺千刀的,你回去可就完了。”
    楊鳳兒的表情很難看,一會青一會紫,眼底透着絲怒氣,不過很快又被壓了下去。
    “我,我知道,可我在城裏也待不下去了。王婆子不知道把錢塞哪裏去了,家裏什麽都沒有……我,我真不知道怎麽辦了……”
    楊鳳兒嗚嗚地哭了起來,蔣富貴一臉心疼。
    “鳳兒,別急,還有法子的。你之前不是跟機械廠一個姓朱的走得很近嗎……”
    楊鳳兒瞬間忘了哭了,猛地擡起頭,臉色煞白:“你怎麽知道?!”
    王婆子做事非常隐蔽,從沒讓別人知道她們在幹什麽,彼此都是保密的。
    楊鳳兒在蔣富貴面前就是一個被家裏人逼得不得不跑出來的可憐女人,實在是日子過不下去,才會做那些不齒的事,一切都是被逼無奈。
    如果不是社會不公,她也是個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不是那種為了錢什麽都肯幹的。
    因此蔣富貴應該不知道她還有其他男人才對,借精生子也是實屬無奈,楊鳳兒去檢查過,自己是沒有問題的,那有問題的很可能就是朱康平。
    朱康平生不了孩子,楊鳳兒也沒法靠一個人變出來,于是王婆子就想到這個辦法。
    一開始楊鳳兒是拒絕的,可被王婆子游說幾句就從了,她想要留在城裏,她喜歡這裏的繁華,不想回鄉下過苦日子。
    楊鳳兒以為自己事情做得很隐蔽,沒想到蔣富貴知道得一清二楚。
    “鳳兒,別緊張,我只是關心你,我知道你不容易,肯定是那個老男人見你年輕漂亮占你的便宜。”
    楊鳳兒嗚嗚哭了起來,看起來傷心極了:
    “富貴哥,我當初不再跟你一起,就是覺得自己被人欺負,髒了配不上你,我都是被他強迫的,他威脅我要是敢說出去,就讓我滾回鄉下。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違心從了他。”
    蔣富貴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都是那個人的錯。他既然占了你的便宜,就別想當什麽事都沒發生,你不是生計沒着落嗎,他可是個科長,你還怕他養不起你?”
    楊鳳兒很是猶豫,她當然也想過去找朱康平,可他明确跟她說過,不許去找他,他有空會回來看她,如果不聽話他連孩子都能不要,直接把她給轟走。只要他不承認,楊鳳兒也不能硬是賴在他頭上。
    即便能賴上害爹他被拉下馬,最後楊鳳兒也是落不得好的——故意破壞別人家庭,在外面賣身,掙不幹淨的錢。
    楊鳳兒不敢賭,她本來就有點心虛,擔心朱康平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以後就真不管了。
    朱康平年紀比她大不少,又當科長那麽多年,身上帶着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對于楊鳳兒這樣的小姑娘來說,是很可怕的。
    于是,也就吓得乖乖留在屋子裏,哪裏也不敢去。
    眼看就要斷糧了,楊鳳兒也不敢找朱康平解決問題,只能急得團團轉。
    “可,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他就該對你負責。他的年紀都能當你爸了,占了便宜不給點好處怎麽行?你要是臉皮薄不好出面,就交給我吧,我一定會讓他乖乖拿錢的。”
    楊鳳兒擡眼,眼底充滿了期盼:“這能行嗎?他要是不認怎麽辦?”
    蔣富貴笑了起來:“他怎麽可能會不認,你肚子裏可懷了他的孩子。”
    楊鳳兒踉跄兩步,臉色煞白,目光充滿了警惕:“你,你怎麽知道?”
    “我有一天在醫院碰上你們的,我看你從婦産科走出來,那個姓朱的就在樓下等你。聽說你肚子裏的還是個男孩?男孩好啊,姓朱的可太想要個男孩了。”
    楊鳳兒心髒撲通撲通直跳,她感受到眼前的男人非常危險,可她現在一點辦法都沒有。
    楊鳳兒調整思緒,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下,再擡眼,眼睛泛紅冒着淚花,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富貴哥,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以後就靠你了,我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我也不求他對我多好,至少要讓我的孩子活下去,他是無辜的。”
    蔣富貴笑意加深,志在必得道:“只要你肯配合,你以後未嘗不能過上科長太太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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