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石立夏早上起來的時候,就看到石廣順正在縫紉機上熨燙自己的衣服。
    他的神情非常專注,手裏的活兒很穩,石立夏從房間裏走出來,都沒有影響到他。
    石立夏上前看了一眼:“爸,你原來還有這一手。”
    “這算什麽,我以前經手的都是昂貴的料子,絲綢緞面這種精貴料子我都能熨,現在這種便宜料子算得了什麽。”
    石廣順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臺面,直到都熨燙好,這才擡起頭看向石立夏。
    “看看我的手藝,不比你差吧?”
    石立夏毫不吝啬自己的彩虹屁:“爸你親自動手,那還有得說,幾十年老裁縫都得排在後面。”
    “做衣服我是比不過那些老裁縫,可要說熨衣服,我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石立夏疑惑:“爸,你說你幹一行一行行,咋就混成現在的樣子……哎喲——”
    “當了幾天幹部,就開始教訓老子了?”
    石立夏嘿嘿笑道:“哪能啊,這不是遺憾嗎,憑借您的本事,哪至于窩在山溝溝裏啊。”
    “這有什麽奇怪的,我本來就是農家子弟,城裏沒活了不就回村了。那年頭兵荒馬亂的,城裏還不如村裏安全呢,回咱們村還能躲進山裏。咱們公社包括南城,被屠了多少回了。我以前認識的老夥計,大部分人墳頭的草都比你高了。”
    “那年頭,別說咱們這種出身混不出頭來,有錢人家也不好過,要不然那少爺咋跑出去了。誰樂意離開家鄉啊,還不是被逼無奈。尤其他們那種人家,在老家人五人六的,出去啥都不是。”
    石立夏聽到這些話,感覺自己跟戰争如此地近,更深地感受到當時的殘酷。
    從前歷史書上的記載,變得鮮活恐怖。
    “那解放後你咋不争取一把?村裏都沒幾個人認識字的,你好歹識字了。”
    石廣順白了她一眼:“昨天跟你說的都吃肚子裏了?我怕被人翻舊賬呗,把我當地主爪牙啊。當年你爸在那小少爺面前,也算是個得臉人物,不敢說穿金戴銀,但是也比現在穿戴得好,要不然帶出去多沒面子,有時候那小少爺還讓我扮成他呢。如果世道沒變,我現在高低也得是個大掌櫃了。”
    “爸,你這演技也太高了,為了藏拙把自己埋汰成什麽樣了。”
    “我需要演嗎?”
    父女倆大眼瞪小眼。
    高估了,他爸咋可能會委屈自己。
    “爸,當初你為啥沒跟着一塊跑?按理說你這地位可以的啊。”
    石廣順目光閃了閃:“跑啥跑啊,這是我的根,我怎麽能抛棄生我養我的土地。”
    石立夏噗嗤笑了起來:“爸,你可拉倒吧。”
    “行了行了,趕緊去洗漱,臉沒洗牙沒刷就在這跟我擡杠,差點沒被你熏死。”
    石立夏朝他做了個鬼臉,趕緊去刷牙洗臉了。
    三個孩子都已經起床,坐在餐桌上乖乖吃着早餐,知道石立夏起來,目光一直掃向客廳。
    徐大媽這時候已經開始忙碌,每天一大早過來,然後開始各種擦洗。石立夏不需要她每天幹這麽多活,可她就是停不下來。
    石立夏現在每天最大的活兒就是要去挑水,讓徐大媽挑水太顯眼,孩子們又還小,邢鋒不在家就只能她來做了。
    雖然水池并不遠,可他們家用水量大,每天得挑好幾擔水。還好這副身體還挺健壯有勁兒,以前再懶這些活也是要幹的,因此也還能扛得住。
    昨天石廣順過來,多了一個人多用一份水,現在水缸已經空了。
    石立夏欲哭無淚:“之前不是說好要裝水龍頭的嗎,怎麽現在還沒有動靜?”
    她都不要求什麽抽水馬桶了,水龍頭入戶這麽簡單的事都不能實現嗎,現在很多都是明管,又不需要挖槽啥的,工程量真的不大。徐大媽:“這事估摸還有得等。”
    “為啥啊?不過是接幾根水管有這麽難嗎?”
    石廣順走了過來:“還能因為什麽,肯定是因為錢呗。”
    徐大媽點頭應和。
    “鋪管道的錢嗎?不是說這是廠裏出的嗎?廠裏現在不同意,想要私人出了?”
    廠裏的房屋他們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因此這樣的大改動都是由廠裏出的,否則因為各種事搬走了,那這些錢就不好算了。
    徐大媽:“是因為水費,要是水管接到各家,那就得安裝水表,誰家用多少水就交多少錢。從前按人頭交水費,廠裏又補貼一個月用不了幾個錢。可安裝水表就不一樣了,用多少算多少,大家心裏都有一筆賬,覺得這樣不劃算。”
    石立夏嘴角抽抽,“那也比去挑水方便啊,怕花錢,大不了節約點用水就好啊。”
    “你懶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啊。”石廣順坐到凳子上,毫不客氣抓了碗裏一顆蛋開始剝殼。
    徐大媽:“總有些人家寧可辛苦點,也不樂意占不了公家便宜。”
    雖然廠裏還有公共水龍頭,可要是家裏裝了你再出去挑水,肯定會被人說道,而且距離肯定也比現在遠得多。
    有些人又要實惠又要面子,于是這事就定不下來了。
    石立夏欲哭無淚,“都什麽人啊!”
    石廣順:“再熬一熬,肯定會通過的,廠裏都提這事了,肯定不會就這麽不了了之。想要裝的人家肯定也不少,現在就是在扯皮。”
    “希望吧。”石立夏整個人都蔫了。
    徐大媽看她這樣,想了想道:“要不我下回來得更早點,趁着沒人挑幾桶水。”
    石立夏連忙擺手:“您別,我們還是老實點吧。”
    他們家現在已經很紮眼了,明眼人都知道怎麽一回事,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
    石廣順美滋滋地吃着自己的雞蛋,一副聽不到外界說啥的樣子。
    “爸,你要在城裏待多久啊?”
    “什麽時候事辦完,什麽時候回去,不着急。”
    石立夏目光灼灼,石廣順頭都沒擡,就知道她想說什麽。
    “別指望我,我是脆弱的老人家。”
    石立夏翻了個白眼:“這話您自己信嗎?我跟您一塊走出去,別人還以為你是我哥。”
    “我是外強中幹,不成事了,需要跟嬌花一樣呵護。”
    石立夏一臉幽怨。
    “行行行,怕了你了。下次我再過來把你哥也帶上總行了吧?到時候讓你哥幫你挑水。你要是再有點本事,能在城裏給你哥找裝卸工之類的費體力的活,他過來別說幫你挑水了,幫你把牆拆了放到你院子裏給你畫畫都成。”
    石立夏服了:“爸,你這大餅畫的,性價比也太低了吧。”
    “我這不是為你着想嗎,讓你哥過來人家指不定還不樂意呢。”
    這話倒是不假,石豐秋典型大山裏的孩子,如果不做工他可以待在山裏一天,有時候甚至可以不回來,就在山裏住着了。
    石廣順經常吐槽他是沒有開化他的野人,好好的家不喜歡待,就喜歡窩山裏。
    石立夏很理解石豐秋,石豐秋比較憨直,不懂人和人之間的彎彎繞繞,就喜歡直白的。
    他在山林裏穿梭,靠自己能力打獵捕食,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沒那麽多心眼,也不怕下手重了會出事,特別的自由。
    石立夏小時候有肉吃,基本都是石豐秋帶給她的。
    “爸,哥又鑽林子裏去了?”
    石廣順嘆氣:“你哥什麽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平常都是聽話的,可犟起來誰都拉不住。我現在讓他出門送桃子還好點,可也攔不了多長時間。我就是擔心這一點,所以才想把他送到城裏。現在不同從前,要是被人逮到就麻煩大了。”
    石立夏也沒法子,她現在在機械廠都沒有站穩腳跟呢,哪裏來的本事幫石豐秋找活幹。
    石廣順也不過是說一說,沒有真的把希望放在石立夏身上。
    他吃完早飯,去漱了個口,将新熨燙好的衣服穿上,還抹了石立夏的雪花膏,将頭發梳得根根分明,這才準備出門。
    甭說,光這麽看還真是人模人樣的,看着好像也才三十多歲,又帶着年輕人沒有的沉穩。
    石立夏感嘆:“爸,你這樣子可真唬人。”
    石廣順得意甩發,“那可不,要不然我能生出你們兄弟姐妹?你和你姐要是個醜八怪,甭管當初有多少計謀那也是屁用也沒有,人家死也不會娶的。”
    他們敢設計邢鋒,也是對石立夏的樣貌有信心,知道年輕小夥子抵擋不住美□□惑。
    如果長得不行,人家一看就反感,光靠這麽點輿論他們還真沒這信心逼迫邢鋒就範。
    畢竟結婚可是一輩子的事,誰樂意這麽輕易就上套啊。
    石立夏長得不錯,又是個高中畢業生瞧着挺哄人,又有這麽個契機,才會半推半就從了。
    如果是個醜八怪,瞧着吧,邢鋒寧可被處分也不會應下這個糟心婚事的,他們也不會蠢得搞這麽一手,到時候別賠了夫人又折兵。
    “誇你自己就誇你自己,拉我幹嘛啊你。”石立夏很是受不了,這爹對孩子都耍心眼,生怕不知道他養育他們有多少功勞。
    “爸,真不用我陪着你一塊去?”
    石廣順嗤了一聲:“忙你的去吧。”
    石立夏去辦公室拿材料,準備繼續自己的牆報事業。
    她現在已經完成了大半,目前反響還不錯,都覺得她畫得很漂亮,色彩鮮明瞧着就喜慶。
    不過牆報這東西,你畫醜了有人會罵罵咧咧,畫好了不過輕描淡寫誇幾句就過去了,不會有人當一回事。
    “小石啊,今天先不急。”
    朱科長将石立夏給攔住,他也不着急說話,端起茶杯先吹了吹上面的漂浮的茶葉,輕輕抿了一口,臉歪一邊吐出不小心入嘴的茶葉。
    做完這一整套标準動作,這才繼續道:
    “你最近表現得還不錯,牆報領導們都看到了,還是比較滿意的。”
    石立夏也客套道:“都是秦科長和朱科長教導得好。”
    “你來咱們科室也有好一陣了,不要只顧着眼前手裏的工作,年輕人要多學肯幹。我聽說你到現在還沒有文章在廠廣播站廣播過,這可不行啊,這也是咱們宣傳科一項重要工作。文章是咱們宣傳科的臉面,沒有臉面這,啊……嗯……對吧?”
    朱科長在那打官腔,故意說一半留一半,還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秦科長。
    石立夏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壓根沒人跟她提過。
    機械城廣播臺每天播三次,早上播放每天新聞,中午時間最短,播放幾首紅歌就停了,下午的時間是最長的,從下班一直播到晚上七點,特殊時間還會更晚。
    現在沒有什麽娛樂,家裏有電視、收音機的人家也不多,大多人做飯吃飯的時候,就靠廠裏廣播臺裏的廣播打發時間。
    石立夏對廣播站可太熟了,原身暧昧對象就是廣播站頭號廣播員孔文斌。
    他的聲音确實很好聽,字正腔圓,情緒飽滿,帶着這個時代的特色,從聲音感覺這個人肯定長得濃眉大眼,高大挺拔。
    實際上孔文斌确實長得不錯,雖然更偏向于文弱書生,沒有現在審美那麽剛正,可也足夠迷惑原身了。
    沒想到廣播站的稿子,還跟宣傳科KPI有關。
    不過想想也沒什麽奇怪的,石立夏也沒辯解,道:
    “我想我現在還處于學習階段,所以想着等了解了咱們宣傳科的工作後,再依照高标準高要求去完成,以免丢了咱們宣傳科的人。朱科長您要是着急,那我就跳過這個學習過程。”
    秦科長将手裏的茶杯放在桌面上,發出輕嗑聲。
    “朱科長,我一直強調培養人才不能操之過急。小石同志最近的表現已經非常優秀了,能在牆報這一塊做得這麽好,還是在沒有師傅帶領的前提下,實屬不易。人不是全能,咱們也得給別的同志發揮空間嘛,你說是不是?”
    “秦科長說的是,我這也是着急啊,咱們科看着人多,可事也多,人人都得當個多面手才能完成這麽多工作。廣交會就要開始了,到時候咱們宣傳科也要派人,那時科裏又得少幾個人,不快點成長,回頭人手就不夠了。”
    廣交會對于機械廠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次展示自己産品的機會。
    他們機械廠是有外彙指标的,能否完成很大程度就看廣交會的了。現在國家想要獲得外彙不容易,很多産品都不具有競争優勢,壓力非常地大。
    如果完不成,機械廠肯定要被上級批評,他們的任務是很重的。
    因此每年廣交會都會派兩名宣傳科的人員一起随行,務必在那時候做好宣傳工作。
    秦科長也知道廣交會的重要性,也就沒再說什麽。
    朱科長又望向石立夏:“限你三天時間,務必至少有一篇可以公開發表的文章,咱們廠廣播站也好,其他刊物也行。我這個要求,不算為難人吧?”
    朱科長沒有說後果,可不用說大家也明白,要是完不成結果肯定不會好。
    若是其他事還罷了,宣傳科就是搞這個的,屬于本職工作,完不成被處分沒人能說什麽。
    擁有編制不至于被開除,但是可以調崗。
    真要有人故意為難,是可以讓你在這個廠子混不下去,自己就申請走人的。
    這個要求難度并不高,要是需要寫文章刊登在報紙雜志上,那确實太為難人了,現在宣傳科也沒幾個做到的。
    廠報一個月一刊,現在還沒到時間呢,外頭的報紙就很難上了。他們是為了宣傳機械廠,就算寫得再好,人家不一定感興趣,畢竟其他報紙雜志是面對大衆的。
    可要是讓廣播站的人播一播,這就很容易了,只要內容不出錯,給廣播員塞一包煙,就能加塞進去。
    偏偏,這對于石立夏是個難事。
    石立夏都有些懷疑,朱科長是不是知道些什麽了。
    不管心裏什麽感受,石立夏面上依然平靜:“我會努力的!”
    轉過頭,石立夏的臉就垮了,誰能想到原身留下的問題竟然在這個時候爆發了。
    石立夏原本看一切風平浪靜,也就沒有積極去處理這件事,讓一切随風淡去,彼此不再交集,那事情也就過去了。
    時間長了,大家也就忘記這件事,就算重提死賴着,也沒有證據證明。
    可現在,明擺着石立夏要跟廣播站的人打交道,那也就繞不開孔文斌。
    三天時間,石立夏是不可能将自己的文章刊登到省裏市裏的報紙雜志的,之前她寫的文章寄出去後就杳無音訊,估摸着是不成了。
    石立夏深深吐了一口氣,現在想這些還太早,她得先把牆報的事解決了,然後把文章寫出來才知道後面該怎麽辦。
    中午下班,石廣順并沒有回來,一直到晚上天都已經黑了,石廣順這才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離開家的時候,衣冠楚楚,回來的時候衣服都跟酸菜一樣皺巴巴的了。
    “爸,你這是去哪了?怎麽弄成這樣了?”石立夏驚訝極了。
    石廣順給自己灌了一杯水,才開口道:“有沒有吃的?我快餓死了。”
    石立夏連忙去給他煮了一碗挂面,也就放了點青菜和一勺豬油,石廣順呼嚕嚕吃得特別香,還把面湯都喝得一滴不剩。
    石廣順将碗放下,長舒一口氣:
    “今天可把我給累死了,嘴皮子都快說幹了。”
    “事情辦得怎麽樣?有單位願意訂嗎?”
    “你爸我出馬能不成的嗎?就要中秋國慶了,哪家單位不需要點新鮮水果,我談成了幾家,估摸着再跑兩天,咱們公社的桃子就都訂出去了。”
    很多單位的節禮已經辦得差不多了,可多一樣水果,很多單位是不會嫌棄的,特別財大氣粗地額外加上。
    之前有機械廠、供銷社等單位打頭陣,很多單位都得到了消息,原本他們就有些心動的,石廣順過來正中下懷,因此石廣順一天跑下來還是比較順暢的。
    不過再順暢,一天四處奔波,依然會非常辛苦。尤其現在的公交車無時無刻都擠成易拉罐似的,石廣順一天下來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咱們公社今年都可以過個肥年了。回頭再好好管理桃樹,以後産量更大,收益也更大。”
    石廣順也很有成就感,不過卻沒有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我今天還去了一趟市二醫院。”
    石立夏看向他,石廣順又繼續道:
    “我是去找你楊嬸子的侄女,你楊嬸子給她捎了東西。”
    石廣順現在只要去公社,就會去楊大花家串門,他現在跟他們一家人都熟悉了,跟楊大花的丈夫也都稱兄道弟的。
    這次他任務完成,回去就會讓楊大花丈夫去他們村放電影,而且還是公社出錢。
    要是辦成了,以後石廣順在村裏都能橫着走。
    豬頭山大隊窮,所以很少有機會邀請公社下來放電影,石冬青今年都十二歲了,都沒有看過電影。
    石廣順跟楊大花說自己要去南城,楊大花就讓石廣順幫忙帶些東西給侄女,主要是孩子的衣服,還有自己做的醬。
    楊大花也給石立夏帶了禮物,被石廣順推回去了,借口自己東西帶得太多,沒地方再裝了,有啥好東西下次等石立夏自己回來拿,楊大花才作罷。
    “她情況怎麽樣?”
    石廣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跟她同事打聽了,她暈倒當天就繼續上班了。年紀比你大不了幾歲,看着跟你媽似的。真的,你們姐妹倆要是這樣,我幹脆直接掐死了得了,看着我都來氣。”
    石立夏皺眉:“這也太不愛惜自己身體了吧!”
    “可不是嘛,領導都讓她先好好休息,她倒好聽了自己男人幾句好話,就非要繼續上班,你說這不是腦子進水了嗎?你自個硬撐着就算了,要是出事別害了別人。醫院有這樣的職工,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楊大花的侄女叫馬婷婷,醫院裏的同事對她也是有怨言的。
    大家都知道她身體虛弱,一副随時都要倒的樣子,不僅得顧着病患,還要看着她。
    領導也怕她出事,給她分配最輕松的活,其他人就得多分配辛苦的活。
    明明來了一個人,結果活兒都自己幹,誰樂意啊?
    石立夏聽着無語極了:“他們家的人怎麽不把那女婿給揍死,這什麽人啊。”
    “自己立不起來,別人幫忙有啥用?還有一件更讓人生氣的事呢。”
    石立夏都有點猶豫要不要聽了,生怕自己乳腺堵塞,可還是忍不住問道:“什麽事?”
    “我不是把你楊嬸子送的禮物帶過去了嗎,結果,嘿,你猜怎麽着?”
    “怎麽了?”
    “人家還不樂意要!說楊嬸子當初丢下他們母子,不顧他們的死活,走的時候還不忘挑撥離間,現在就不要在這裏裝好人。哎喲喂,我這暴脾氣,要不是怕我一拳下去她能挂,我直接一巴掌就過去了。”
    石立夏聽着也被氣到了:“什麽人啊!楊嬸子去照顧她月子還照顧錯了?她不知道感激就算了,竟然好意思抱怨?”
    石立夏可是跟着楊嬸子一起回家的,楊嬸子當時雖然很亢奮地說了一路,可明顯感受到她的疲憊和虛弱,只是那股氣硬撐着她不吐不快。
    她離開的時候去看望楊嬸子,經過幾天的休養,楊嬸子明顯精神好了不少,整個人比之前都年輕了。
    一看就知道,楊嬸子之前照顧月子有多辛苦。
    她不光伺候産婦,還要照顧孩子,做一大家子的飯菜,要洗所有人的衣服,鐵打的人也扛不住啊。
    楊大花也反抗過,我就不做那男人的怎麽了。
    可架不住有個拖後腿的侄女,你不做她就要爬起來伺候男人,楊大花能怎麽辦?只能把那男人也給顧上了。
    雖然走的時候,楊大花罵罵咧咧的,可明顯心裏還是惦記着她的,要不然也不能這麽費勁做這些。
    這些話要是讓楊大花知道了,該有多寒心啊。
    只能說幸好不是親生女兒,要不然更生氣,還躲不開。
    “婦女解放這麽多年,她都解放到哪去了。解放前都找不到幾個這麽不把自己當回事的,只有那些沒有娘家撐腰,只能依附丈夫婆家的女人,才會被逼着這麽卑微地活着。那些家境好的子女,家裏寵着的,誰這麽犯……廉價啊!”
    石廣順愣是把那個難聽的字給咽了下去,這也就是在自己女兒面前,要是他在村頭跟人聊天,才不會這麽文明。
    石廣順雖然跟楊大花結交時是有目的性的,可走動多了,看出楊大花一家都是不錯的人,也就處出感情來了。
    今天聽到馬婷婷這麽說話,石廣順心裏可謂是一肚子的火,偏偏人家搖搖欲墜的樣子,臉色煞白好像随時都要暈倒,罵都不好開罵。
    還好今天其他事都辦得很順利,撫平了他的怒火。
    “爸,你別生氣,犯不着為這種人動怒。”
    石廣順擺擺手:“不至于,別說不是我的女兒,是我女兒都氣不着我,我還要在一邊看笑話呢。”
    石廣順變臉特別快,沒一會就恢複了平靜。
    “不過有這麽一出也挺好,方便我辦事。”
    石立夏不解。“我回頭還要跑醫院調查情況,看能不能查出朱科長那天去醫院做什麽。沒點借口過去肯定會被人盯上。現在不就有個現成借口,為了挽救失去自我的婦女,讓她感受到家人的良苦用心。”
    石立夏哭笑不得,“難怪你沒出手,我說你怎麽會心軟,明明你最喜歡趁你病要你命。”
    “你這丫頭把你爸想成啥了?怎麽跟大反派似的。”
    石立夏心裏默默吐槽,在原文裏,石廣順确實是個反面角色。
    “爸,您今天辛苦了,還餓嗎?我再給你煎個雞蛋?”
    石廣順呲牙:“你這丫頭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剛才煮面的時候怎麽不知道給我煮個雞蛋?”
    “誰讓我是您女兒,深得您的真傳。”
    “呸!”
    第二天,石立夏拿着稿子去了一趟廣播站。
    這坎怎麽都逃不過去,既然要面對,石立夏也就不會拖沓。
    石立夏出現在廣播站辦公室,場面一下就凝固住了,孔文斌看到石立夏臉色變得很難看。
    目前負責廣播站的人只有孔文斌一個人,原本有兩個人,另一個是個女同志,現在休産假了。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孔文斌壓抑着心中怒氣。
    走到廣播站需要經過不少辦公室,這意味着很多人都看到了。
    從前他們見面,都是在私底下偷偷見的,旁邊都是沒人的,絕對不會在這種公共場合。
    “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到這裏找我嘛。”
    孔文斌壓低聲音,目光透過門一直關注着外面,擔心有人在看着他們。
    石立夏心底罵娘,臉上擺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投稿不是要來這裏投的嗎?”
    “投稿?投什麽稿?你不要胡扯其他。石立夏同志,我說了我不希望我們之間的友誼帶給我們困擾,走得太近會讓人誤解,你這樣讓我很為難。”
    孔文斌看到石立夏第一反應是焦躁的,畢竟是這樣的場合,萬一被人看到,那他可就完了!
    不過冷靜下來之後,心裏又開始得意起來。
    之前他就聽說石立夏找到了工作,竟然還去了他最想去的宣傳科,心裏不是沒有想法的。
    他覺得石立夏會去宣傳科,肯定跟自己有關系,因為他以前透露過這一點。
    她去那裏,肯定是為了讓自己高看一眼,這讓他的男性自尊心得到極大滿足。
    原本以為這個女人會迫不及待地來找他,述說自己是如何追随他的步伐。可石立夏竟然再也沒有過來找他,王紅花還跑過來跟他說了石立夏的事,更讓他感覺很不對勁,總覺得有什麽失控了。
    只是他不可能親自去找石立夏,沒想到石立夏也沒有再來找他,害他都快忘了這個人了。
    今天石立夏再次出現,雖然時機和地點都不對,卻也讓孔文斌微微有些得意,他就說石立夏怎麽可能舍得放棄他。
    正好最近手頭有些緊,石立夏來了正好。
    此時的石立夏跟之前有很大不同,還是那個人,依然穿着從前的衣服,可就是說不出哪裏變了。
    孔文斌并未太在意,石立夏進入宣傳科工作,變換了環境人也跟着變化也是正常。
    孔文斌語重心長道:“立夏同志,我們的友誼是建立在互相理解上,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我在廣播站只談工作。”
    石立夏默默地看着他唱獨角戲,實在想不通這男人也沒多高的手段,說話一套一套地沒個實在話,怎麽就哄得原身團團轉?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
    還好穿越得及時,原身還沒有淪陷太深,一切都能挽回。
    “我就是來跟你談工作的。”石立夏将手裏的稿子遞了過去,“這是關于我們廠幫扶貧農,購買滞銷桃子分發給工人,實現雙贏的報道。”
    石立夏思來想去,還是将這篇文章修改後二次利用了。
    她現在忙于制作牆報,也沒有時間去關注調查別的事,做生不如做熟。
    孔文斌愣了愣,以為石立夏又在耍什麽花招,當初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她做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蠢事。
    可當孔文斌文章拿過來,不過掃一眼,他就知道石立夏這次來真的,這篇文章是真東西,不是以此為由借機跟他套近乎的。
    孔文斌看了一眼石立夏,他這時才發現,從前在石立夏眼裏看到的崇拜、羞澀、愛慕的情緒完全消失不見,一副公事公辦冷冰冰的樣子,沒有半絲暧昧。
    孔文斌看到這樣的眼神,心裏有些不舒服。
    仿佛自己是跳梁小醜似的,石立夏則在一旁看戲,從前角色颠倒過來了。
    他表情未變,将稿子收了起來。
    “稿子我收到了,如果沒有其他事,還請你先回吧,我這裏還有事要忙。”
    石立夏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禁眉頭微微皺起。
    看這個态度,孔文斌是不會通過自己的文章了。
    “這篇稿子會通過嗎?”
    孔文斌面無表情道:“廣播站目前雖然只有我一個人在負責,可是要播什麽,都是要經過朱科長他們的讨論通過的,我沒有權力決定內容。”
    “朱科長?”
    “你不是在宣傳科嗎?怎麽連咱們廠廣播站隸屬于宣傳科都不知道?石立夏同志,你好不容易擁有這樣一份工作,還請你珍惜,這不是游戲。”
    孔文斌一臉嚴肅,語氣不善。
    這樣的人也能進宣傳科,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
    不就是有個副廠長姐夫嗎,要不然怎麽可能獲得這份工作。
    石立夏抿了抿唇,哦吼,原來坑在這呢。
    廣播站大部分時間都是獨立運行的,廣播站每天廣播的內容大差不差,放放歌,讀一讀語錄,新聞也是從報紙上的,挑幾個念就行。偶爾才會播放關于機械廠內部自己的消息,大多也是宣傳科遞上來的稿子,平常也就根本不需要什麽審核,朱科長昨天的态度也誤導了她,石立夏也就忘了這茬。
    孔文斌這态度是不會插播她的稿子,朱科長也不可能通過,總結就是:這條路沒戲。
    難怪石立夏昨天看範曉燕的神色不對,石立夏原本想找範曉燕問些事的,她對宣傳科的了解還是太少了。可石立夏制作完牆報回去的時候,範曉燕已經離開了。
    其他人跟石立夏一直比較疏遠,他們都不樂意因為石立夏得罪領導,雖然沒有一開始的排斥,卻也沒有接納。
    因此,石立夏打聽不到什麽信息,今天過來才知道怎麽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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