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娘都是勤快人,他娘卢彩梅虽是个妇人,却也不比男人差多少,不仅将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条,还会做绣活补贴家用;他爹就更有能耐了,不仅有一门木工手艺,年轻时还在县城的大酒楼里做过伙计,比村里那些只会种田的汉子强多了。
    阮意绵还有个哥哥叫阮意文,这阮意文十来岁便被他爹娘送到镇上学堂去念书了,如今已经考中秀才了。
    那会儿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穷得吃不饱饭,鲜少有能供得起孩子念书的,阮家因为这事儿很是出了些风头,村里不少人都羡慕他们。
    这一家人原本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但自打阮意绵出生后,他家的情况便一落千丈了。
    阮意绵这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这些年阮家为了给他治病,花了不少银子,可阮意绵药吃了不少,病情却未见好转,他比普通哥儿单薄许多,也干不得重活,需得仔细养着,稍不注意便会病倒。
    因为他这病,他家的家境一落千丈,他自己也成了嫁不出去的“大龄剩哥儿”,即便他哥哥考中了秀才,也未能改变他们家的窘境。
    但就在村里人都以为他这辈子没什么指望,只能当一个寡哥儿的时候,江家托人过来求亲了。
    江家跟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农户不一样,是前年才从府城迁过来的,听说家世背景不一般。
    他们一来便选了冬角村落脚。
    冬角村是个大村子,离县城近,那里的村民比山榴村的要富裕许多,这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愿意同冬角村的人结亲。
    江家在冬角村修了个大宅子,用的是青砖红瓦,既宽敞又气派,把冬角村的其余人家都比下去了。
    修宅子的时候他们雇了许多山榴村的人过去帮忙,那些人回来后把江家的情况到处宣扬,村里人连江家的狗叫什么都知道了。
    江家有钱,江家的独子江轻尧一表人才,又是个秀才,他们在冬角村安定下来后,江轻尧便被附近的媒婆盯上了。
    不仅是村里头,就连镇上也有些人家托了媒婆过来打听,江轻尧成了名副其实的“香饽饽”。
    可这“香饽饽”回绝了许多贤良貌美的姐儿哥儿,最后挑了个嫁不出去的病秧子,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大家免不得在背后多议论几句。
    “前头江秀才成日往阮家跑,说是找意文讨教功课,指不定就是那时候看上绵哥儿了。”一位穿着绛青色短打的胖婶子笃定道。
    “绵哥儿他爹娘为他操劳这么久,这下估计是松了口气了,我看他娘这几日都笑呵呵的,想必对这亲事满意得很呢!”
    “嚯,你也不想想,那可是江秀才啊!换谁摊上这门儿婿还能挑得出理来?”
    “这绵哥儿病恹恹的,没成想还是个有福气的,江家抬了那么多聘礼过来,看来极重视他,他嫁过去之后定是衣食无忧,只等着享福喽!”
    ……
    这些妇人、夫郎说起阮意绵的亲事,面上不无歆羡,但大多数都没什么恶意,只一位穿着墨蓝色棉布衣裳的妇人嗤笑一声,讥讽道:
    “呵,什么有福气的,花了那么多银子,吃了那么多药还是这副鬼样子,这福气他受不受得住还不好说呢!”
    这妇人话音落下后,周遭都安静下来了,她这话说得恶毒,一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灰衣夫郎面带谴责地瞥了她一眼:“绵哥儿也叫你一声‘婶子’,你一个做长辈的说这种话,可对得起这声‘婶子’?”
    其余人想起阮意绵那张素白的小脸,又想起他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轻声细语地喊她们“婶子”“阿叔”的模样,都面露不忍,前头说他“病恹恹”的那位更是使劲往自己嘴上拍了一掌。
    那位穿棉布衣裳的妇人见众人都怒视着她,心里十分不忿:“我也就随口一说,你们至于这么较真吗?好像你们没有在背后编排人家一样!”
    她说完便匆匆忙忙地端着盆子起身走了,没想到她一走,众人又把话题绕到了她身上。
    “她前头一直想把女儿嫁给意文,但意文他爹娘没同意,估计她心里不痛快,这才把气出到了绵哥儿头上。”
    “八成是这么回事儿,她三番四次地托人做媒,阮家就是不答应,她可不就生气了嘛!”
    天色渐晚,大家洗完衣物,也没再多聊,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家了。
    *
    夜阑人静,星月高悬,山榴村里一片静谧,阮意绵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刚从梦中惊醒,吓得一身冷汗,现在回想起梦里的场景,依旧心慌得厉害。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家明日要过来商议婚期,他这几日一直惦记着,晚上便梦到了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