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
船行至大江中段,最近的?岸口，便是江中的六安县码头。
晋擎这桩出行，只为私事,并不想惊动境内的子民，他让军船放缓速度,放了只小船下去?,乘着小船到?码头,亲自去一趟六安县。
晋湘在船上住得腻了,犹如小尾巴跟在晋擎屁股后面?,到?了船底板处,见他几步跳到?了小船上,自己腿短,不敢跳，可仍是眼巴巴望着兄长颀长伟岸的?背影,唉唉唤着。
晋擎不理，命兵士起桨。
“等等，带上我。”
桑柔被人带过来，站在晋湘身旁,扬声喊了起来,便如莺啼婉转动?听。
晋擎冷眸一扫，目光如刀刃直直射向带着桑柔过来的?兵士。
那?兵士浑身一抖，低下了脑袋，正要认罚,桑柔出声为他解围：“你不要为难他,不是紧要事,我不会央他把我带过来。”
晋擎未语，晋湘看向身旁的?女子?：“嫂嫂,你还什?么紧要事啊，跟我说说，我帮你办。”
晋湘只觉自己的?机会到?了，兄长宁可带她上岸，也不会带桑柔的?。
桑柔吃了几日的?药，目力又恢复了不少，已经能看到?晋湘的?脸，眉眼也可见，就是不那?么清晰，但起码认得人了。
桑柔瞧着晋湘，温声道：“我这个忙，你可能帮不了。”
晋湘还是小了点，虚岁也才十一岁，虽然身高?快赶上她了，可发育那?方面?，估计还没到?，桑柔也是去?年才有?的?。
晋湘是真的?猜不到?，神色愕然，满脑子?的?疑惑。
桑柔目光转了又转，找到?男人的?位置，定定看过去?：“我必须上岸一趟，不然后面?会很麻烦。”
她近两日小腹隐隐有?坠涨感，即便失去?了记忆，但这种?事，近乎于?本能，是不可能忘掉的?。
桑柔身上的?衣裳，是闲置的?簇新兵服改的?，还能凑合穿穿，可那?物件，却是凑合不来的?。
饶是神通广大的?晋世子?，此时也想不出女子?所求何物，他弯腰把锁链猛地一拽，挨近了大船，一个纵身跳出去?，轻轻松松落定在桑柔身侧，宛如一阵迅猛的?疾风。
“你想要什?么，小声说，我仔细听。”晋擎上身微倾，低了头，垂到?桑柔脸侧，她的?唇就在他耳边，她若害羞，可以尽量地放轻声音。
不管多轻，他都能听到?。
偏偏是晋擎，桑柔最不想让他知道。
这种?女儿家最最私密的?事儿，同一个男子?分享，本身就已经很让人难为情了。
可身体上的?反应又是那?么急迫，船上用的?那?种?糙纸根本就用不得，桑柔咬了咬下唇，脑子?里仍在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男人靠得太近，呼出的?气息喷洒到?了她的?脸上，异常灼热。
他身上有?种?清冽的?松香，微凉的?感觉，但好闻。
小腹又是一阵胀胀的?感觉袭来，桑柔实在没辙，偏过了头，避开那?扰她的?呼吸，极轻的?一声道：“我想要月事带，世子?能给我买来吗？”
他要问?，她便说得清楚明白，看他好不好意思去?买。
男人身子?一顿，却是反问?了句：“月事带是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在，在场这几个都是不懂的?，不然桑柔真的?要羞死了。
桑柔红唇抿得更紧，不太想搭理男人，可这人就是有?股劲儿，做什?么都要刨根究底。
“世子?可以去?问?问?你的?母亲，每月总有?那?么几日的?不适，是怎么回事。”
桑柔也是有?脾气的?，豁出去?后，什?么都敢说。
这话一出，晋擎反倒不继续问?了，只用他那?幽深异常的?眼睛盯着桑柔看了稍顷，才终于?松了口：“带你去?可以，但你必须紧跟着我，不要自己乱打主意。”
这女子?从来就不安分，即便失忆了，也不会是逆来顺受的?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桑柔如今太过弱势，除了借助男人，也没别的?办法。
晋擎稍稍退开，再把女子?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少顷，命人拿来他的?大氅，披在了桑柔身上，亲手给她系拢。
这举动?，实在是亲昵，桑柔别扭极了，伸手想要自己系，却被男人低声警告：“再拖拖拉拉，都别去?了。”
桑柔手僵住，默默收了回去?。
一直没做声的?晋湘瞧着二人的?互动?，脑瓜子?也是转来转去?，直哼哼道：“嫂嫂去?，我也要去?，我陪着嫂嫂，兄长你是男人，不懂女子?的?心?思。”晋湘离得近，听到?了桑柔说的?月事带，她是有?点熟的?，听家里的?丫鬟婆子?提到?过，每个月都要用，但没人会跟她细说，她也懵里懵懂地，不是很懂，但自觉比晋擎强太多。
在晋擎发话前?，桑柔先开了口：“好啊，我眼睛还没好全，你帮我看看，我也省了不少心?。”
晋湘毕竟是女子?，桑柔跟她讲一讲，应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晋擎不好驳了桑柔的?面?子?，只能严声对妹妹道：“到?了岸上，你老实点，再乱跑，我就当没你这个妹妹，晋家再无十小姐。”
晋湘这性子?，再不磨一磨，将来惹出大祸，更难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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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沐秋对她严格，也有?这一层的?考量，只可惜，还是没压住。
说罢，晋擎再不理会晋湘，只叫手下弄了个绳梯过来，一头固定在船上，另一头往下放，直落到?小船。
晋擎先下到?小船，再叫晋湘扶着桑柔，看着她下绳梯，自己在下面?接着。
晋湘怕自己力气小了，扶不住，正要叫身旁的?兵士帮着托桑柔下去?，晋擎扬声对桑柔道：“你两只手抓稳绳子?，不能松劲，两只脚换着踩，慢慢下来，他们会在上面?稳住梯子?，不怕。”
而?晋擎在下面?，两只手也紧紧握住绳梯的?两端，两腿稍稍岔开，维持着船体的?平衡，似撼动?不了的?强大保护罩，护着桑柔顺利下到?了小船上。
桑柔是有?点紧张的?，虽然这高?度其实不算高?，踩四五下就到?小船上了，可她目力尚未完全恢复，看得不是很清楚，唯恐自己抓空了，没有?抓住绳梯，脚下也踩空，掉入了水里，再泡一次水，这身体怕是真要废了。
晋湘看桑柔顺利下去?了，自己也在上头嚷嚷：“哥哥，你别光顾着嫂嫂了，快接住我。”
晋擎却未搭腔，而?是吩咐兵士：“你们仔细些，护着小姐。”
果然，有?了嫂嫂的?兄长，更不讨喜了。
晋湘默默念着，她将来一定要找个待自己比兄长待嫂嫂更好的?男人。
小船不算特别小，但也没多大，晋擎只带了两个亲卫用来做事，其余的?在军船上的?所有?人继续扬帆起航，回到?军船停靠专用的?码头待命。
谌文也被晋擎留下，没有?他的?指令，不得妄动?。
晋湘不解：“那?我们怎么办，就划着这个小船回骐州？”
骐州，是晋家大本营。
晋擎的?回答更是言简意赅：“上岸，走陆路。”
桑柔听到?这话倒是松了口气，还是实实在在地踩在土地上的?感觉，更让她安心?。晋湘还有?话要说，晋擎嫌她烦，寥寥几字打发。
“不想走，那?就回船上。”
晋湘不是不想上岸，她是不想回晋家，她已经能够想象，这时候回晋家，将要面?临怎样的?腥风血雨了。
大姑母就不必提了，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母亲那?边怕也难办，平时好脾气的?人，偶尔生气一回，也是极为吓人的?。
这时候，晋湘唯有?抱紧了桑柔：“嫂嫂，我现在帮你，回了家，你可得帮我。”
晋湘所谓的?家，在桑柔这里，原本该是陌生的?，但脑海里总会闪过一些浮光掠影的?片刻，在晋湘提到?一些人时反复闪现，明明从未去?过，却好像又不是那?么陌生。
以至于?，桑柔并?没有?太多的?紧张感，反而?宽慰晋湘：“她们都是真正关心?你的?人，你不要跟她们犟，服个软，她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最多，就是打打手板心?，罚抄家规，背诵祖训，熟悉了，其实也不难。
如此想过以后，桑柔自己都愣住了。
晋擎默默听着，原本遥望远方的?目光转了过来，看了桑柔一眼。
她倒是挺了解的?，那?个梦对她的?影响的?确够大，即便失忆了，还能有?这样的?反应。
晋湘却是心?里没底：“嫂嫂——”
“你不要叫我嫂嫂了，我和你兄长原本也没什?么，在你家人面?前?，也不要这么提到?我。”
为这个，桑柔提了不知道多少次，然而?晋湘仍然我行我素地叫得欢。
和晋擎谈过一回，他的?态度很明确，不会放她走，但她以什?么身份到?晋家，她也要问?个清楚，不能不明不白地，即便以后不嫁人，也不想被他毁了名?声。
对此，晋擎倒是坦然得很：“你不必担忧，你和桑翘是堂姐妹，到?了晋家，你唤我表哥便可。”
一旁的?晋湘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暗道自家这个兄长可真是两面?派，家里那?么多表姐表妹，他一概不理，还不准她们唤他表哥，只能称世子?，到?了桑家娘子?这里，统统不作数了，表哥表妹的?，可真是亲热呢。
桑柔不作声了，这一声表哥，能不唤，是最好。
桑柔也有?自己的?想法：“你们晋家肯定不止一处宅子?，你把我安顿在闲置的?一处，或者找家客栈，待我身体养好了，双目恢复了再说。”
明面?上，桑柔不想再与晋擎有?瓜葛。他捞起她时，她身上是穿着红衣的?，晋湘给她换了下来，晒干后就收起了，女子?在闺中时很少穿红，除非出嫁，且她一个女子?为何外出，还跨了地界，跋山涉水的?。
桑柔失了记忆，人却还是灵透的?，很有?可能，她在远嫁的?路上落的?水，然后被晋擎所救。
可晋擎为何又那?么凑巧地正好出现在那?里，这就不得不让她深思了。
她有?理由怀疑，阻拦她出嫁的?就是晋擎，兴许她落水这一遭，甚至失忆，也有?晋擎的?手笔。
是问?，在这种?重重疑虑下，她又如何能跟着晋擎去?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