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邢鋒的行動力特別強,當天晚上就不知道從哪裏扛回一大包布料,堆得跟一座山似的。
    石立夏都驚呆了,這年頭是很難買到這麽多布料的,哪怕是布頭也不容易。
    物資緊缺,所有東西都是利用到極致。
    邢鋒解開袋子,将裏面的布料攤開:
    “你看看這些布能不能用,要是用不了,我再想想其他辦法,就是得等幾天。”
    石立夏湊上前翻看裏面的布料,裏面布料繁多,各種材質都有,純棉、燈芯絨、的确良等等,顏色花色更是繁雜。
    有的料子很小,比手帕大不了多少,但是大部分還是挺大一塊的,做成人的衣服是別想,必須得拼接,可要做小孩的衣服,有的布料還是能湊得上的。
    現在雖然流行樸實,大家的衣服顏色都比較單一,整體看着灰撲撲的,太過鮮豔反而不被人待見。可對于小孩,也就沒有那麽多的要求了。
    石立夏翻着這些料子,之前她還以為是破布頭,沒想到比想象中的好許多,她抓着幾塊布料,腦子漸漸浮現一些想法。
    “都能用!你也太厲害了,去哪裏找的這麽多料子。”
    面對這麽直白的誇獎,邢鋒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道:
    “國棉三廠給的。”石立夏好奇:“他們為啥會送你布料啊?”
    邢鋒抿唇,似是考慮這件事能不能透露。
    石立夏:“要是不能說就算了。”
    “倒也不是不能說。”邢鋒頓了頓,開口道:“上次出車,路上遇到了正在被路匪搶劫的國棉三廠的車子,我們出手把他們給救了,這些布料是謝禮。”
    現在各種東西都是有計劃的,還沒生産出來基本已經定好要銷售到哪裏,可還是有計劃外的東西,比如這些剩餘的布料。
    一般來說,普通人拿錢也是難以拿到這些料子的,都當作員工福利分發下去。
    邢鋒這次出手相助,避免了國棉三廠的損失,除了明面上的獎勵以外,私底下也能獲得一些好處。
    邢鋒原本也沒想着去拿這些布料,可自從決定将三個孩子領回家,知道家裏的布票肯定會非常緊張,這才動了這方面的心思。
    雖然是正規渠道獲得,可也是不好大肆宣傳出去的。
    石立夏的關注點卻在另外的地方,邢鋒雖然一筆帶過,可她還是感受到了其中的兇險。
    “路匪?這也太危險了!你沒有受傷吧?”
    聽說是一回事,事情發生在身邊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沒事,那些匪徒人數并不多,都被我們制服了。”
    邢鋒表情平靜,好像就是打了一架。
    石立夏打量他的表情,總覺得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
    “你以後出車要小心,能跑就不要打。東西是重要,可人命更重要。東西沒了還可以再造,人沒了可就真的沒了。再遇到兇險情況,你得記住你要是死了,我可養活不了三個孩子。”
    這話聽着很無情,邢鋒卻是笑了起來。
    “放心吧,我很惜命。”
    石立夏眉頭緊皺,心裏還是很忐忑。
    她原本以為要等改開後,才比較亂,沒想到現在也好不到哪裏去,荒郊野外聚集着很多想要不勞而獲的人。
    她那番話是真情實感,她現在已經跟三個孩子搭建關系,肩上就有了責任。
    要是邢鋒真沒了,那真的是給她留下巨大的難題,她沒有信心可以養活他們。
    雖然原文裏邢鋒并沒有出事,可她穿來了劇情也就變了,誰也不知道蝴蝶效應會扇成什麽樣子。
    果然還是不能靠人啊,如果她習慣了被人養着,那就很容易養成了依賴性,一旦頂梁柱塌了,她的世界也坍塌一半。
    雖然她有信心能撐起來,可這個過程肯定是痛苦的,得去努力适應發生巨大變化的新生活,去面對不一樣的挑戰。
    要是她一個人還好,還搭三個孩子,石立夏現在都能想象到時候的焦頭爛額了。
    雖然可以想辦法把三個孩子送走,可石立夏很讨厭這種被迫做選擇的狼狽感。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石立夏原本想找一份活作為自己的底氣,現在更覺得必須要擁有一份工作,可以不像以前那麽卷,但是不能脫離社會生産。
    邢鋒完全沒想到石立夏腦子裏都在想着他要挂後的事,為石立夏終于知道擔心他感到高興。
    兩人結婚這麽長時間,關系還不如廠裏單身青年搭夥呢。
    他一開始是有怨氣的,後來想要緩和彼此關系,卻也不知道做了。
    石立夏對于他帶回的東西,很理所應當地接受,可關系依如從前。甚至于知道他會信守承諾給她家用,反倒是更不再管他。
    兩人相敬如‘冰’,原以為這輩子就這麽過,但是這次回來石立夏似乎有了變化,讓他心底微松。
    石立夏沉浸在查看各種布料的喜悅中,她當天晚上就開始設計該做什麽衣服,在這個時代熬了第一個夜。
    第二天醒來時,石立夏就看到天井堆着木板和碎磚。
    松子看到她,興奮道:“美姐,咱們很快就要有洗澡房啦!”
    小豆包也不甘落後:“雞雞!”
    松子是叫美姐叫得最清脆和自然的,石立夏原本胡謅的名字,因為他确定了下來。
    石立夏笑着跟他們打招呼,又揉了揉小豆包的大腦袋:“哪裏來的雞雞?”
    松子:“小豆包笨蛋,是要做雞籠。美姐,我們要養雞了嗎?”
    “對啊,到時候你們得負責去挖蟲子給雞吃,能做到嗎?”
    松子連連點頭:“我可會挖蟲子了,以前家裏的雞也是我養的。美姐,可以養豬嗎,大哥會養豬呢!”
    石立夏驚道:“虎頭還會養豬?”
    虎頭瞪了弟弟一眼,不好意思道:
    “我只是負責打豬草和煮豬飼料。”
    現在私人是不能養豬的,但是有的村子會申請集體養豬,然後分發到村民家中飼養,等到年底算工分。
    虎頭大伯家也領了一頭豬,基本都是虎頭在伺候着。
    “那也很厲害,可惜咱們沒資格養豬,否則有咱們虎頭在,過年的豬肉就不用愁了。”
    虎頭莫名其妙又被誇了,不知所措的在那撓頭。
    “虎頭,你這麽能幹,今天交給你一個任務。”
    虎頭迅速站直,跟個小戰士似的。
    “今天你負責帶着弟弟妹妹去玩,保護好他們,能做到嗎?”
    虎頭還以為是什麽任務,原來這麽簡單,心底有一點點小失落,可嘴裏依然清脆應道:
    “能!”
    昨天心心跟哥仨玩得不錯,上午不太熱的時候在戶外捉蟲奔跑,下午太陽高懸,他們就回到屋子裏看書。
    誰也沒想到,四個孩子裏心心這個小不點竟然是識字最多的。
    哥仨原本看連環畫也就是看畫猜劇情,心心竟然還知道上面寫什麽,這下更讓哥仨沉迷于連環畫中。
    虎頭還因此認識了幾個字,這讓他很是高興。
    松子:“美姐,我們一會能跟你一起去接心心嗎?”
    “好啊,我一會還要去一趟供銷社,你們正好把心心領回來。”
    供銷社人很多,帶着孩子不方便。
    而且石立夏還要去找曹世邦拿自己的東西,這夫妻倆臉皮比城牆還厚,死活不還東西。
    石立夏原本沒那麽在意那些東西,要是他們态度好,她可以不這麽咄咄逼人,可現在一根針也別想貪了。
    反正她現在有時間,那些東西的價值也值得她花時間去折騰,放現在普通家庭得攢多久才攢得出這麽多東西。
    來到醫院,周奶奶給石立夏帶來了個好消息。
    “機械廠宣傳科開始招人了,你的名字已經報上去了,明天早上九點去面試,你得好好準備一下。”
    石立夏很是高興,“周奶奶,太謝謝你了,我明天會竭盡全力,絕不丢您老人家的臉。”
    這次招人明顯有針對性,現在廠裏都沒人知道這個消息呢,估摸明天一大早才會貼公告,然後早早截止報名。
    看着是公開招聘,公平公正,實際上都沒幾個人知道。
    這已經是慣常操作了,王紅花之前沒少跟石立夏吐槽這件事。
    雖然大家不滿,卻也不會捅破,因為要是正兒八經面向社會公開招聘,競争力只會更大,廠裏子弟更沒機會。
    現在一個職位能打得頭破血流,多少人家鬧得雞飛狗跳,都是因為工作的事。
    沒了工作可是要遠離家鄉去廣大農村的,頭些年還有不少有志青年,響應號召去改變農村。
    可等真的去了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辛苦不說想要改變當地現狀實在是太難了,那種無力感摧殘人的意志。
    自己的驕傲被現實擊碎,甚至發現自己在鄉下甚至是個拖後腿的存在,這讓心中有包袱的年輕人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這幾年大家發現下鄉是一件非常不易的事,很多人回來時都老了好多歲,就跟那些老農民一樣滄桑,年輕人們就非常畏懼下鄉了。
    三兄弟帶着心心一塊去玩,石立夏則去找曹世邦,這一次曹世邦沒能躲開。
    石立夏也沒客氣,直接大呲呲要東西。
    曹世邦在同事面前鬧了個大紅臉,心裏又氣又惱,覺得石立夏明明這麽有錢,還為這麽個三瓜兩棗鬧來鬧去,不愧是鄉下來的,眼皮子特別淺。
    可他實在扛不住這樣的糾纏,承諾明天就會把東西還了。
    “曹哥,你的明天是我們普通人的明天吧?你們夫妻等明天都等了多少回了。”
    周圍人聽到這話,全都哄笑起來。
    曹世邦咬牙切齒:“我一會就給你送過去!”
    說完就讓同事幫忙頂一會,他直接回家去拿東西去了。
    石立夏這才放心的離開去了一趟供銷社,她買了今天要吃的菜,還買了幾支鉛筆和本子。
    昨天她畫圖用的是邢鋒的鋼筆,本子是廠裏發的信紙。
    他們廠子的信紙太薄了,不适合用來畫圖。
    “立夏!”石立夏轉頭一看,是之前在車站認識的秦文娟。
    石立夏很是高興:“文娟!你怎麽在這,今天不用上班嗎?”
    “我過來送資料的,正好路過這裏。”
    “你今天有空嗎,來我家吃頓飯,這幾天忙都沒空感謝你呢。”
    “不用不用,我沒做什麽。”
    “那也得過來串串門啊,我新家還沒有我的朋友過來暖房呢,還是你不願意做我的朋友?”
    “不是不是,我當然把你當朋友了!”
    秦文娟連忙開口,耳根都激動得有些紅了,生怕石立夏誤會。
    “我還怕你不想當我的朋友呢,我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
    石立夏意外:“你這麽好的人,怎麽會沒有朋友?”
    秦文娟酸澀地笑了笑,手搓着衣角,一臉尴尬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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