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邢鋒從鍋爐房挑回兩桶熱水,石立夏讓他帶着孩子在天井洗澡,自己拿着一袋子水果糖和瓜子出門溜達了。
    他們剛搬過來,得跟鄰居打好關系。
    他們的房子位于這一排平房的最東邊,因此東面是沒有鄰居的,西面除了他們有四戶人家。
    這時候大家夥兒都剛吃完飯,都跑到巷子口一棵大榕樹下納涼。
    那裏有片用水泥鋪的空地,榕樹也用磚頭水泥圍成一個圈,而且還處于風口,天氣熱的時候這一片的住戶都喜歡去那裏。
    石立夏過去的時候,花圃上已經坐滿了人,不少人還自帶着小板凳在那跟人聊天,很多小孩兒也在那跑來跑去玩耍,十分地熱鬧。
    石立夏一出現,大家的目光全都投了過來,目光充滿了審視和探究,有的目光并不那麽友善。
    石立夏只當看不出來,笑盈盈地走了過去:
    “大家好啊,我是這一排最東邊房子的新住戶,今天才剛搬進來的,以後咱們就是鄰居了。”
    在場的人彼此投遞眼神,嘴裏小聲嘀咕,卻沒有人吭聲。
    石立夏也不尴尬,朝着人群中她唯一認識的楊淑芬打招呼:
    “嫂子,你也在呢?”
    她走了過去,抓了一把瓜子遞了過去。
    “吃點瓜子,我今天剛搬家,沾沾喜氣。”
    楊淑芬原本并不想冒頭搭理她,要知道石立夏現在住的房子多少人惦記着呢。
    不少人知道老技術員要離開,就已經在私底下運作了,平房雖然比不上洋房,可架不住它寬敞。
    而且現在廠子裏住房緊張,哪有資格挑三揀四。
    沒想到中間殺出個程咬金,竟然被邢鋒這樣的小年輕給搶走了,他才來廠裏多久啊,竟然就能分到這麽大的房子。
    別人為了房子費盡心思,這小子竟然另辟蹊徑去領養烈士遺孤,不僅正大光明的分到房子,還成了廠裏典型,大家都說邢鋒看着人模人樣的,實際上是個雞賊的。
    雖說房子空下來,在場的人大多也是沒資格分到那套房子,可看到邢鋒這麽容易獲得他們等了許久才分到的房子,而且還是一大家子人住着,心裏就很不得勁,看向石立夏的目光也就有些不善了。
    就算在場有些人并沒有什麽意見,可看到大家都是這個态度,也不敢主動,生怕得罪了老鄰居,為了個陌生人不值當。
    楊淑芬也是這麽想的,私底下打招呼是一回事,在人前那是另一回事。
    可是看到石立夏遞過來的瓜子,她的态度瞬間就變了。
    這年頭瓜子也是不容易得的,機械廠效益算好的一年也就能分個一斤半斤的,而且還不大好買,這一把就能值一毛錢呢。
    最讓楊淑芬眼饞的是石立夏手裏裝瓜子的袋子,看着能有一斤多呢!
    “小夏,快來快來,我介紹大家給你認識。”楊淑芬很是熱情,“那兩個是我家的皮猴子,小強、曉燕快過來。”
    楊淑芬叫着孩子,可那兩孩子正玩得高興,根本沒搭理。
    楊淑芬暗惱,提高嗓門吼道:“趙家強、趙曉燕快過來!”
    兩個孩子看自己親媽要暴怒了,這才不情不願地過來了。
    趙家強嘟囔着嘴:“媽,我正玩着呢。”
    “你們快過來跟立夏姨打招呼,她現在住在咱們家隔壁。”
    趙家強今年六歲,正是貓狗嫌的時候,朝着石立夏哼哼一聲。
    大他一歲多的姐姐趙曉燕比較懂事,又看石立夏長得好看,甜甜開口:“立夏阿姨好。”
    石立夏朝着她笑了笑,從裝着水果糖的袋子裏抓了一把糖遞給趙曉燕:
    “你就是曉燕啊?我家裏有三個弟弟,以後你帶着他們一塊玩啊。”
    趙曉燕看着手裏的糖,至少能有五六顆,開心得差點沒蹦起來,她過年才能一下拿到這麽多糖。
    “夏姨姨,你人好好啊!又美心又好!”
    “嘴可真甜。”石立夏又抓了一把給她。
    趙曉燕這下可要樂歪了,看到弟弟就要伸手搶,迅速跑出幾米遠,一邊嚷着:
    “謝謝夏姨姨,我以後肯定會帶弟弟們一塊玩兒!”
    楊淑芬見狀氣得不行:“你拿那麽多糖幹什麽,快分點給弟弟。”
    趙曉燕可不理會她,早就跑遠了。
    趙家強急得眼睛都紅了,想要撲過來搶石立夏手裏的袋子,石立夏閃身讓他撲了個空。
    楊淑芬幹笑着:“小夏,你看這……”
    石立夏笑道:“誰叫我我就給誰糖吃。”
    趙家強原本還有些別扭,不想妥協。他在家裏都是最受寵的,什麽都先緊着他,沒想到今天竟然是他姐姐先拿到糖,他卻什麽都沒有,這讓他很生氣。
    可當正在玩耍的孩子們聽到這麽一句話,全都湧了過來,将他怼到一邊,趙家強頓時急了,脆生生地叫着:“夏姨、夏姨!”
    現場頓時一片混亂,一旁納涼的大人們都被擠到一邊了。
    “都排好隊,不排好隊的我可不會發糖。”石立夏高聲道。
    一聲令下,孩子們很快自行排隊,有的孩子霸道想要插隊,被石立夏看了一眼又老實了。
    石立夏給孩子們分了糖,又開始分發瓜子給在這裏納涼的人。
    這年頭物資緊缺,誰也不會跟吃的過不去,尤其是這瓜子,聊天的時候最缺不了它。
    吃人嘴短,本來也沒什麽深仇大恨,大家夥兒也就扭捏地接受了她。
    大家磕着瓜子,聊天的興致也更加濃郁了。
    不可避免的,大家夥就提起他們家領養的三個孩子。
    “啥?有人竟然這麽說我?我啥時候不同意不養他們了,他們親爸是我對象救命恩人,我是這樣不懂事的人嗎。誰說的,我找他對質去!竟然這麽污蔑我的名聲,我非撕爛他們的皮!”
    石立夏猛地吐掉嘴裏的瓜子皮,挽起袖子就要跟人幹架。
    在場的人幹笑着。
    “我們就是聽了一耳朵,不記得誰說的。”
    “以前是不認識你,現在認識了肯定就不會誤會了。”
    石立夏氣吼吼道:“那人最好別讓我逮到,什麽人啊,造謠也不怕爛了舌頭!”
    大家夥兒看她這樣連忙扯了其他話題,瓜子吃完時,石立夏已經差不多将鄰居的情況摸清楚。
    回到家已經八點多,邢鋒不僅帶着孩子們洗完澡,還把衣服都給洗了晾了,這讓石立夏很是滿意。
    “我給你也打了熱水,一會你用浴桶在屋裏洗吧,我帶孩子出門逛一圈。”
    “謝了。”石立夏誠懇道,這男人是個手裏有活的。
    邢鋒準備叫孩子,被石立夏攔住了:“你下次什麽時候出門啊?”
    邢鋒:“至少半個月後吧,廠裏體諒咱們家的情況,等我們這邊安置好再派我出車。”
    “我想在咱們家天井搭個洗澡房,你看行嗎?能不能找到材料?”
    “行,我去找找材料。實在不行就用木板搭建,然後用席子挂裏面擋風。”
    “你說咱們能不能在牆外頭挖個糞池?在裏面搭建個廁所,洗澡水以後可以留着沖廁所。”
    邢鋒微微皺眉:“這個估計不好辦,得找磚頭水泥,還得小心別人說閑話。”
    被人念叨幾句不要緊,要緊的是被人上綱上線說他們享樂主義就麻煩了。
    他們剛搬過來,而且是以這樣的原因,正是被人盯着的時候。
    石立夏也不敢頂風作案,只能遺憾放棄。
    “那就先弄個簡易的洗澡房吧,晚上的時候就弄個尿桶在裏面,屋子裏就不會有味了。”
    石立夏在這裏別的都容易适應,就是那廁所簡直是她一生之敵。
    公共廁所真是又臭又髒,她小時候也上過這樣的廁所,長大後還經常夢到,屬于噩夢範疇。
    邢鋒不忍看她失望,道:“先頂過這一陣,到時候我會想辦法。”
    石立夏點點頭,又道:“我想在天井養兩只雞,孩子需要營養,我也愛吃蛋,咱們的肉票和雞蛋票肯定不夠,要是能自己養雞,隔三差五也能吃到雞蛋。”
    這年頭自家養家禽是有限制的,但是只要不超過兩只就沒事。
    “還有,這邊牆根我想弄個花圃出來,裏面可以種點菜,平常做飯用的蔥啊蒜的就不用買了。”
    “行,明天我去挑土回來,再找些碎磚頭。雞的話我得找找,看能不能找到現在就開始下蛋的母雞,否則現在開始養,沒多久就過冬了,天冷雞就不愛下蛋了。”
    石立夏又提了孩子們上學的事:“我想把孩子都送去上學,虎頭去小學,兩個小的上幼兒園和學前班。”
    機械廠不僅有小學初中,還有幼兒園,女工人休完五十六天産假後,就能把兩個月的孩子送到裏面去。
    幼兒園工作人員的工資和其他開銷,都是由廠裏付的,因此職工把孩子送進去并不需要花什麽錢。
    很多沒有長輩帶孩子的雙職工,就是靠廠裏的這些福利,在生完孩子後早早回到工作崗位的,比後來的大部分工廠福利要好得多,這也是大家向往當工人的原因之一。
    “行,回頭我去聯系學校。”
    “這個我去就行,我還能帶孩子們去熟悉熟悉環境。”
    邢鋒不發車的時候,也是要上班的,石立夏不可能什麽事都丢給他來做。
    “好,我明天把徐大媽帶過來跟你認識,以後我不在家的時候,她會過來幫忙,只要管她和兩個孫女當天一頓飯就行。”
    “徐大媽?她是誰啊?”
    “她兒子之前也是運輸隊的,我當時就是頂他的班,他當時病了沒法跑長途,要退到二線。我剛來的時候,他教了我不少東西,可以說是我的領路師傅,現在已經病逝,留下一家老小。我跟他們家經常來往,徐大媽過來幫忙,誰也說不了什麽。”
    徐大媽的兒媳婦頂替了徐大媽兒子工作,但是沒法像徐大媽兒子一樣拿高工資。因為她沒有學歷也沒有技術,只能在廠裏做打掃工作,工資也就不高,一家四口日子過得艱難。
    讓徐大媽過來,也是互惠互利,沒有給工錢又有這麽一層關系,也就算不上是犯錯誤。
    “她們過來吃飯倒是沒什麽,可糧票是個問題。”
    邢鋒的工資高,倒不擔心沒錢,可糧票就不夠了。石立夏是農村戶口,沒有商品糧份額,又沒有在鄉下掙工分,花銷都是靠邢鋒那一份。還好每個月國家給三個孩子發的撫恤金裏有錢有票,否則自家都不夠吃的。
    “票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
    石立夏也就沒再問,邢鋒經常跑長途,門路要比普通人多得多,經常帶回來一些不好買的東西,要不然原身也不能過得那麽潇灑。
    她其實懷疑邢鋒這麽幹脆把所有工資給她,一部分原因是他有自己的賺錢門道,偷偷藏了私房錢。
    邢鋒帶着三個孩子出門,在廠裏轉了一圈,将這一片弄熟悉後再回家,石立夏那時已經洗完澡和衣服。
    石立夏指着大卧室道:“你帶着小豆包在那屋子裏睡,我睡這間小的。”
    邢鋒之前就隐隐察覺到石立夏的打算,現在這麽一聽心裏有點不是滋味,總覺得自己被嫌棄了。
    現在的石立夏明顯和之前很不一樣,看着好像比從前更把他當家人,卻又更想跟他保持距離。
    <!-- bx_style_end -->
    style="display:block"
    data-ad-slot="5357886770"
    data-ad-format="auto"
    data-full-width-responsive="true"></i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