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为夫体弱多病 > 第 167 章
    容棠本就因流云当初那盏茶感到不解,今日听他一解释,不需要证据也可以凭本能断定那封信就是盛承厉的手笔。

    那年盛承厉身边亲信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是容棠一个个挖出来再亲手送到他身边的。

    可以说比起冷宫中才出来没多久的皇子,那些谋士们跟容棠的关系要近许多。

    哪怕真的有后来者看不惯他,觉得容棠在盛承厉面前话语权太多,也断不会起想要杀了他的心思。

    ——他到底是宁宣王世子。

    而宿怀璟那一头,大反派是绝对的领导者角色,他的手下从来就不会有不听命令自作主张的人。

    流云是唯一一个特例,因为过于死脑筋,且只需要保证宿怀璟的安危而无需参与所有朝堂算计的勾心斗角中,所以从他下手,比别人要容易许多。

    容棠并不清楚盛承厉是怎么知道有流云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但将所有的可能性排掉之后,在那个节骨点会对容棠起杀心的便只有羽翼渐丰、意见频出分歧、刚跟容棠起过争执的盛承厉本人。

    他想巩固自己的权力,那容棠自然该死去。

    容棠不禁有些玩味地想,第一世借刀杀人,第二世亲手捅刀,盛承厉如今竟有脸问出“表兄便是这般想我的吗?”。

    那不然呢?

    不然容棠该怎么想他,认为盛承厉有苦衷,不得不这样做?

    他又不是当初那个被小说剧情和系统任务反复框定的容棠,他为什么要给盛承厉十足的耐心以及机会。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原位,没有起身,说完那句话之后,视线便转到了那名“记事官”身上,道:“这是你师父?”

    盛承厉一怔,还没待应声,容棠却轻啧了一声,说:“你未免也太亏待人家,人在背后为你图谋这么久,竟只让他在宫里做一个记事官吗?慧缅大师都不是这待遇。”

    慧缅也是盛承厉的一颗死棋,只不过从他将计就计下山开始,自己便将属于他的棋路盘活了,以至于最后到了盛承厉完全无法控制、恼羞成怒的局面。

    盛承厉张了张嘴,想到了什么,面庞染上一层薄怒,道:“你一直都知道!”

    他不止一次试探容棠有没有前世的记忆,每一次都被容棠糊弄了过去,而今他却不装了。

    盛承厉压下心头怒气,强自镇定下来,面色阴沉道:“究竟是我想杀你,还是你想杀我,那只眼珠难道不是你叫人挖的?”

    倒打一耙学

    的不错,容棠在心里默默点头,却已经对他一点耐心都没有了,转眼看向“记事官”,问:“先生怎么称呼?”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恼怒不堪,他很坦然淡定地问了一句,盛承厉瞬间噤了声,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一时没有说话。

    而那桌案后坐着的人终于抬起了头,向容棠看来。

    只一眼,容棠就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脸。

    书中说智者、画中描圣人,大抵都长成这样,周身上下自带一种平和古朴的气质,面色稳重老成,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胡子微微发白,唇角不语含笑。

    是一张看上十遍也没有记忆点的脸,可偏偏一见到他就会让人觉得心态平和镇静。

    然而正因为这种镇定,容棠更加警觉,那是一种接近于非人感的可怖。

    他不着声色地掐了下手指维持痛感,戒备地看向对方。

    那人温声道:“在下无名无姓,小友若是看得起我,可唤我一声天道老儿。”

    一瞬间,容棠像是掉进了冰窟。

    -

    京城外郊,一队车马经过,队列后方的货车上拉着几箱今秋刚成熟的瓜果,一个个硕大甜美,堆在一起,马蹄奔袭间也有香气飘散。

    车队在虞京城门外停下,盛承鸣身子探出车外,抬头看了眼城墙的牌匾。

    自庆正十年封王出京,他已两年未回京城。

    当年兴盛游京,梦想至高皇位,可一天天走下来,一种无言的恐惧悬在心头,盛承鸣绝对不是仁寿帝那些儿子里最聪明的一个,但他很听话。

    ——听宿怀璟的话。

    宿怀璟当时要他请封王位远离京城,他并非不曾怨过,可现在回过头看,父皇那些孩子里,除他以外,有哪个算是善终?

    八弟血统遭疑,他远在岭南都不知收了多少封京里来的信,那些年出则前呼后拥的尊贵皇子们,一个个消散零落,放眼望去,只有盛承厉或许有资格荣登金銮宝座。

    但……盛承鸣坐回车内,闭上眼睛,耳畔是虞京城外年年不散的风声,可在那遥遥风声之后,他听见了另一道更加金戈铁马的声音。

    那是三十万军队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的战马脚步声。

    盛承鸣抿了抿略显干涩的唇,不自觉攥紧拳头。他这些兄弟当中,没有赢家。

    唯一的胜者,只能是那一个。

    窗外侍卫恭声问:“王爷,现在进城吗?”

    盛承鸣摇头:“不,原地休整。”

    亲王无故带兵入京,一论按谋逆罪论处,最后都逃不过一死,况且他身后是三十万大军。

    他得等,等京里那人放出信号,等到名正言顺。

    至于他会不会反过来拿这兵符攻城,自立皇位……

    盛承鸣这时候只觉得,他或许真的不是那块料子。

    便是一时侥幸成了事,他又能撑多久?

    宿怀璟做他谋士的时候,盛承鸣毫无保留地信任他;而今宿怀璟要他做自己的后盾,盛承鸣……

    好像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这天下,本来就该是宿怀璟——又或者叫盛扶涯的。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略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天色将晚,城门即将落锁,京郊密林飞出几只寒鸦,天上层云间最后一抹霞光归了家。

    -

    勤政殿内,容棠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收回眼神里那瞬间一闪而过的震惊,重新恢复镇定。

    他说:“我原以为你早该来找我。”

    自称天道老儿的老者却说:“老朽也一直以为,待你任务完成后,我们能见上一面。”

    祂略顿了一下,状似遗憾地轻声道:“只是可惜,你竟一次都没有完成。”

    容棠看着祂,直白地问:“你是想暗示我能力不足任务失败,才导致的这一切吗?”

    他冷漠地说:“这叫pua。”

    二人全都愣了一下,若是系统还在,想来已经跟棠棠开始骂骂咧咧地吐槽了,这种一开口就站在高位,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姿态说出责备话语的方式,完完全全就是一种负向的心理暗示。

    但容棠……

    佛了一辈子了,管他要不要给自己扔锅背呢?

    他靠在椅子里,微微一笑:“现在想来,你那破任务幸好失败了。”

    老者怔愣一瞬,也笑道:“小友说话还是那么有趣。”

    “还是?”容棠问:“你见过我?”

    ‘天道’点头:“老朽为天,普天之下生灵尽入我眼。”

    容棠点点头:“听起来挺博爱的。”

    他说着话音一转,视线落到自两人交谈后便一直没吭声的盛承厉身上,戏谑问道:“这么博爱,为什么选了个这样的废物跟你一起来偷东西?”

    盛承厉:“你——!”

    ‘天道’皱了眉头,那张平和过了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不悦的神情,沉声

    严肃道:“小友慎言。”

    容棠:“需要慎言什么呢?是说盛承厉没有偷宿怀璟的天下

    还是说你没有偷我的职责?”

    ‘天道’微惊了一下

    看向容棠的眸子里闪过一瞬异样的情绪

    却又很快平复下来

    问:“看来小友已经知道了一些事。”

    祂顿了顿

    直直地望进容棠眼底

    暗示意味十足地道:“只是不清楚

    你知道的可是事实的全部?”

    屋内宫烛朗朗

    晚霞将从天边散尽

    容棠与‘天道’对视

    眼前出现一瞬眩晕。

    他皱起眉头

    心道不好。

    指甲掐进肉里

    痛感唤人清醒

    容棠抿起唇

    口间久违地舔到一丝血腥味。

    门外恰有宫人敲门

    低声通报:“殿下

    宿大人求见

    是否让他进来?”

    那一瞬间

    容棠身上紧绷的力气骤然松下去一半

    好像光是听见宿怀璟的名字就不需要一个人面对疾风骤雨一般。

    他低下头

    平复起了因刚刚对视那一眼而不稳的心绪。

    盛承厉神情不悦

    一个“不”字刚出口

    就被‘天道’打断

    温声道:“去见一面吧

    我与这位小友还有话要聊。”

    盛承厉收了声

    略显犹豫

    一时没有动作

    直到‘天道’又一次重复“去见一面”

    他才点头

    规规矩矩地应了下来。

    殿门开又合

    大殿内只剩下两人。

    容棠早觉得他们应该见一面

    而今真见到了

    私下相处的情况下

    他却不知道这位自称‘天道’的老人会跟他说些什么。

    盛承厉令人觉得恶心

    是因为他分明心思阴沉、蛇蝎心肠

    却反反复复装出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样子撒一些一眼就能看破的谎。

    所以容棠不愿意跟他说话

    见面都觉得恶心。

    可面前这位老人

    容棠不知道他支开盛承厉

    要跟自己单独说什么。

    他等了一会儿

    没等到对方出声

    却见祂抬头

    似有些怀念地看向头顶横梁。

    容棠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拼了命地往上撞

    他抬头

    看向头顶经年的木梁。

    那人说:“知道吗

    先帝夫妇的尸体当时就挂在这

    皇宫动荡了几天

    他们就挂了几天。等盛绪炎进宫的时候

    勤政殿里聚集了上百只苍蝇

    蛆虫从死者眼眶鼻孔一只只往外钻

    前来收尸的太监当场就被吓得失了禁。”

    祂笑了一笑

    无视容棠开始发白的脸色

    只是惋惜地说:“有些可惜

    ?)

    我当时应该让他看到这一幕再离京的。”

    “这样一来

    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你救赎呢?”

    自称‘天道’的人

    说着这世上最令人胆寒恶心的话

    祂眼睛里没一丝仁慈伪善

    只有一眼可以望到底的欲望和憎恶。

    祂恨着容棠

    但又不能杀死容棠。

    祂想让宿怀璟沉入黑暗

    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宿怀璟被容棠拉到太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