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为夫体弱多病 > 第 112 章
    容棠愣了一下,面上闪过一抹讶异。

    卢嘉熙一边等着新上来的菜品,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顺嘴聊着万寿节一应事宜。

    宿怀璟瞥见容棠的神情,心下隐隐浮上来一瞬间的警醒,状似不经意地捏了捏容棠的手腕,问:“怎么了?”

    容棠下意识摇头:“没什么?”

    可很快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大绥要派太子来?已经定了吗?”

    宿怀璟心下微冷,有了猜测,温声道:“消息既已传到礼部,多半是已经定了,只是万寿节毕竟还有几月,期间会发生什么变故也不好说。”

    他说着话音一转,直截了当地问:“棠棠在担心什么?”

    容棠张了张唇,没有立时说话。

    在这个世界观的设定中,大虞是最强盛的国家,民富力强,人文与历史都要远超周边小国。

    但大绥却绝对不算“小国”的范围。

    它在大虞北境,地处严寒地带,国风彪悍,幅员辽阔,但由于地理环境的因素,导致国家一年中有半年都极为寒冷,食物严重短缺,国民寿命也不够长。因此,几乎每年都会发生边境骚乱的小规模战事。

    为抢夺粮食,更为夺取地盘。

    而十年前,先太子与卫小将军相继战死的那场祸端,正是由大绥新上任的国君挑起的。

    按照容棠在这个世界的立场来说,他与大绥应该有天然的家仇国恨,但小太子……

    如果他没算错,也才十岁出头的年纪,能懂多少是非都两说,实在不该牵扯进十年前的两国纷争之中。

    容棠想了许久,宿怀璟在一边等他自己想通,只眼底时不时翻涌过几丝隐忍的暴戾,昭示着他的坏心情。

    酒过二巡,新上的菜肴又大半进了卢嘉熙的肚子,几人从鎏金楼出来,沿着水棱街消食,吹一吹夏夜的晚风。

    容棠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对宿怀璟说:“如果可以的话,想想办法派使臣去国境边接应他们吧。”

    宿怀璟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砸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他意味不明地勾了抹笑意,直接应下:“好。”

    容棠微讶,转过头看他,惊讶于他这么爽快地答应。

    某种层面上来说,若不是大绥恰好在那时候挑起战事,先太子未死,事故本不会发展到如今这般不可挽回的地步,自己这句话这般没头没尾,宿怀璟竟也答应了下来,实在令人惊讶。

    察觉到他诧异的眼神,宿怀璟轻轻笑了一下,坦诚地回道:“大绥太子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人,我需要见他一面。”

    容棠愣住,没想过还有这种渊源,他问:“是怎样的重要?”

    长街拥挤,灯火辉煌,大虞最富贵的地界,连夜晚都宛如白昼。

    宿怀璟低声回答:“可能是我的亲人。”

    容棠霎时僵在原地,步子没能迈得动,错愕地看着宿怀璟。

    他在宿怀璟面前甚少隐藏情绪,也正因此,很多时候宿怀璟单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微微一扬唇,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是轻声问:“出什么变故了,对吗?”

    容棠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头。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重新迈开脚步,给了宿怀璟一个似是而非,又恰好不会被系统规则封口的答案:“一国太子,很少会远赴他国。”

    特别是这两个国家在某些方面称得上势均力敌,又恰好有世仇的情况下。

    大绥这么重要,原文却将笔墨几乎全都花在了盛承厉与月氏公主身上,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大绥太子压根没能活着到万寿节。

    他死在了远赴他国的路上,大绥国君特意派使臣送了信,要找仁寿帝要说法,开口就要边境接壤的十座城池。

    储君的命换十座城池,算不上狮子大开口。

    但原著既然是围绕着盛承厉发展的故事,显然不会让他日后的地盘落入旁人手中,在盛承厉的献计下,大绥不仅没要走这十座城池,最后还反过来赔了大虞数百匹骏马和银两。

    大绥自己的内斗,小太子本就是一颗弃子,死在大虞的国境上,或许是他为自己国家做出的最大贡献。

    政治与外交在当权者眼中是最残忍的游戏,臣民的命如草芥,亲子的命也不过尔尔,容棠觉得厌烦,却又无法改变。

    这是男主的高光时刻,纵是他想去救一救小太子,主脑也不允许他自作主张。

    这与他无关。

    大虞曾有千百战士死在大绥士兵铁蹄之下,如今也不过是他国内斗自食恶果而已,与容棠没有一丝一毫关系。

    主脑这般告诉系统,系统再来给他洗脑。

    而如今宿怀璟说,那可能是他的亲人。

    容棠怔在原地,不单单为这一个信息。

    他想将自己剥离出来,以一个绝对理性客观的视角看这一个故事。

    八岁,父母双亲尽数死亡,

    以为全天下再没有一个亲人。

    十八岁,远在异国他乡素未谋面的亲人死在权力斗争之下。

    十九岁,亲哥哥为男主操劳、又或者别的原因而死,他在参加完葬礼之后才知道那是自己的兄长。

    ……

    所有的黑化全都有迹可循。

    容棠甚至不敢想,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有宿怀璟散落各地的亲人,又一个个在死后才被他知悉。

    茫然中虞京城的灯火连成一片,构成了一场滔天的火焰。

    不是显国公府那场大火,而是另一场,深植容棠心底,稍稍回想就会忍不住做噩梦的一场大火。

    佛寺千年古钟沉沉坠地,敲响深夜里一声不该出现的钟鸣,万千古佛在烈火中被镀上通红的躯壳,面色似痛苦,却仍悲悯望向人间。

    千年古寺一朝湮灭,乌黑的云层聚在陀兰寺山顶七日未散,像是漫天神佛都来念了一首往生经,渡这佛寺,渡这人间。

    盛承厉找不到慧缅,回了京城,过去两月,秋高气爽、天干物燥,佛寺起了一场大火。

    可哪怕如此,高僧慧缅依旧不知所踪,烈火燃烧过的佛寺连一具烧焦的尸体都没留下。

    以前容棠不会去想,也不敢去想,这场大火究竟缘何而起;可如今他却忍不住去想,那场大火又是谁放的。

    盛夏炎热,容棠浑身却起了一层冷汗。

    小卢大人正兴致勃勃地立在沿街一个首饰铺子前,给家中母亲和姐妹挑着礼物,时不时拉着两位学兄帮自己做个参谋。

    长街上四处皆是安宁祥和,这简直是画卷中才应出现的盛世繁华。

    大道无情,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这句话本意应是天道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而它分明也对这个世界千万百姓做到了平等地俯视、顺其自然,可为何……

    独独对宿怀璟这般?

    独独要让他经历地狱般的绝望,然后拉上来一点,再狠狠踩下去;再拉上来一点,再无情地扔进深渊?

    宿怀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吗?

    容棠在这一瞬间茫然到了极点,看宿怀璟的眼神里都流露出来一种懵懂的不解,像是个还未启蒙的孩子,茫茫然然、跌跌撞撞地探索这个全然未知的世界。

    这幅神情落在宿怀璟眼中,当下一阵不可抑制的心疼。

    他不知道容棠想到了什么,但直觉认为跟自己有关。

    他没避着人,直接在街上

    揽住了容棠

    拥在怀中轻声安抚:“我在呢

    我在这

    棠棠别怕。”

    一声一声叠着唤

    笨拙又温柔地劝哄着。

    容棠眼前有些模糊

    并非想哭

    只是感觉自己看不透这个世界。

    他顺从地靠在宿怀璟怀中半晌

    稳了稳心绪

    轻轻推开宿怀璟:“我没事了。”

    他说:“如果是你的亲人

    尽量把他留在大虞吧

    大绥不是个好归宿。”

    躲过了这一次

    难保还会有下一次费尽心机的暗杀。

    宿怀璟并不追问

    只是点头

    对容棠有天然的信任:“好。”

    容棠视线往前

    又看了眼正被迫替卢嘉熙试一支玉簪子的沐景序

    道:“替沐大人找一个好些的大夫吧

    等事了了

    劝他辞官。”

    “好。”宿怀璟点头。

    容棠敛眸

    一点点思索

    还有什么能提醒的

    良久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们一起去陀兰寺拜拜佛吧。”

    两辈子都没遇见慧缅

    偏偏这一世撞见了

    偏偏这一世他说他们有缘

    偏偏送了他一副佛像。

    天知道是什么渊源

    天知道跟宿怀璟有没有关系。

    天道不像个正统

    容棠大逆不道地想着

    抬眼望了下天。

    星云掩映

    月华如练

    人间繁华

    天上盛景

    平和地像是一场幻境。

    究竟是宿怀璟登基世界线会湮灭

    还是盛承厉没登基

    天道会消亡?

    可这样的天道

    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啊?

    容棠活在世上这样多次

    这么多年

    头一次觉得自己或许也称得上一句歹毒。

    宿怀璟看着他的神色

    心下沉痛

    眉宇间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戾气。

    他想让棠棠开心一点

    可是好像又没什么办法能转移他注意力。

    良久

    ?)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钱氏六个月前就流产了

    棠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