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素朝裴九枝眨眨眼,她不知道什么这小道长说她油嘴滑舌。
她穿着新买的白衣裳，绕着他转了一圈，问：“小道长,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等你学会了一些人间的道理就能离开了。”裴九枝低头，擦拭着放在自己腿上的清光长剑。
他第一次遇到这样懵懂的小妖怪，但她的修为偏偏高得可怕。
乌素想,就跟在他身边，似乎也不太无趣。
所以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他的身边，将两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书阁里有些旧书,你可以去看看，学些人类的常识。”裴九枝对乌素说。
在妖域里,这种引导新生小妖的事情,都是由这妖类族群里德高望重的家长来做的。
但乌素似乎没有属于自己的种族,这活儿也就落到了裴九枝身上。
谁叫是他正巧撞见了乌素呢，还阴错阳差让她在他面前化了形。
或许是乌素来到他洞府的那一晚化作飞蛾的缘故,他误会她是一只小小的飞蛾妖了。
裴九枝想，对于一只飞蛾来说，化形或许是像破茧一样重要的事。
实际上，对于乌素来说,变为飞蛾的形态，只是因为她的本体就这么飘在半空中实在太过诡异,她不想吓到别人。
当一只飞蛾很好,有翅膀,飞着很方便，灰扑扑的颜色也不起眼。
乌素坐在裴九枝身边，起了身，她乖乖走到书阁里。
裴九枝在院子里练剑,她就坐在书阁临窗的桌边，手里捧着一本书。
她看几眼书，便抬了头看几眼他。
乌素刚化形，还不识字，这里的许多书都看不懂。
所以她挑了一本图画多的书来看。
——只是这书里的图画都有些奇怪。
乌素翻来覆去看，没看太明白，但既然这小道长要她看，她就勉强看看，打发时间。
裴九枝练习完一套剑法，总听见自己手中剑的嗡嗡剑鸣之声。
他收了剑，视线余光掠过坐在书阁里的乌素。
他的洞府里栽满了蓝花楹，以前他在人间居住时，住处里也种满了这些紫色的漂亮花儿。
在一片朦胧的紫色花雾之后，他看见乌素单手托着腮，努力打起精神看着手里的书。
看得出来，她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迷茫——她似乎没看懂。
裴九枝按下掌心里长剑，走进了书阁。
乌素的眼睫半垂着，将手中书翻过一页，她实在是没搞明白这书上的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究竟有什么意思。
她听见了裴九枝的脚步声，便直起了身子，努力摆出一副认真读书的模样。
裴九枝从容对乌素说道：“若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这最后的“问我”二字蓦然间拉长，裴九枝的喉头滚动，语句骤然间停顿。
因为他的目光落在了乌素的手中书上。
她她她怎么在看这个？
不对，他怎么会收藏这样的书？
裴九枝洞府里的书都是他从人间带回的，书阁里收藏了有关人间所有知识的书籍。
当然，这也包括那个方面。
裴九枝一个健步走了过去，将乌素手里抱着的春宫图册拿了起来。
“哦——”乌素的反应很慢，她现在才回过神来。
她说：“小道长，你来得正好，这上边有些内容我确实没看懂。”
“这是你们人类的修炼功法吗？我没看出他们做这些动作的意义。”乌素低下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小道长，我不识字，就只能看图画多些的书。”乌素解释。
她瞅着裴九枝的动作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看错书了吗？
裴九枝的视线触及那书上的画面，大掌一合，很快将书盖上。
他的脸又红了，短短几日，他已经在乌素面前丢脸好几次了。
“这书——”裴九枝本不许乌素看这个，但他想，乌素修炼到这修为，也是几百上千年的妖怪了。
她又不是小孩，哪有什么能看不能看的，若换作别的种族的女妖，玩得可比这书上的内容熟练多了。
不对……他在想些什么？
裴九枝的指尖微颤，他低眸，对上乌素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她的眼眸清澈柔和，就像是缓缓流动的清泉，软得能将世间所有事物融化。
乌素歪了歪头，又抬起手，关切地碰了一下他红得有些发烫的面颊。
她轻轻吹气：“小道长，这书怎么了？”
“若我不能看，你就收起来。”乌素好脾气地说。
“你现在不用看这个——也不要学。”裴九枝将这春宫图册塞进角落。
他将几本介绍人类常识的书籍从书架上取了下来，回过身问：“你不识字？”
“不识。”乌素摇摇头。
裴九枝将几本书捧到她面前。
他面对她，格外的有耐心，他想，他发现了她，就要对她负责。
“我教你。
他说。
“好。
乌素乖巧应道。
她很乐意接受新的知识，人类对于她来说是很新奇的事物。
裴九枝念一个字，她就跟着念。
他的嗓音低沉微凉，她的声音轻软柔和，就这么学了许久，两人都不觉得累。
乌素很聪明，一教就会，只花了几月时光，她就将该学会的基础知识都学会了。
她也知道了那本被裴九枝藏到角落的书上究竟画了什么样的内容。
也难怪这小道士要脸红了，想来人类对这些都……有些害羞。
乌素低头翻阅自己手中书，如此想道。
过了段时间，裴九枝要离开仙洲历练。
他对乌素说起此事的时候，乌素抬起头，有些惊讶地问道：“小道长，那我是不是要在这里等你回来？
“又或者，我已经将人类的知识学得差不多了，可以离开了？
乌素认真问道.
“不。
裴九枝握着剑，飞快、简短地应了声。
“你和我一起去。
他说。
“好呀。
⒕扶桑知我)
乌素从没拒绝过他的要求。
裴九枝似乎是意识到了哄骗这样一位小妖怪跟着自己走，似乎有些不地道。
于是他补了句：“你现在可以离开玄明宗了，若你想走，也可以和长老说。
“好呀。
乌素继续应，她去哪里都可以。
留在他身边，又或者是离开，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你真走？
裴九枝往前走了两步，叫住了乌素。
“小道长，不是你是说我可以走了？
乌素旋身，漂亮的裙摆转了朵花儿，“你让我走，我就离开。
“我还让你跟着我。
裴九枝开了口，嗓音有些沉。
“也行。
乌素是个没主见的。
“我没逼着你跟着我。
裴九枝又道，“你……你自己想怎么样？
“我没怎么样呀……
乌素低下头，小声说道。
真让她自己拿主意，她还真没了主见。
“我都可以的。
乌素轻声说道，“小道长你说怎样，那就怎样。
“别人如此命令你，你也听？
裴九枝问。
“不是命令……
乌素纠正他，“我不听别人的话。
“小道长，你究竟要怎么样？
乌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只听裴九枝的话。
她有些乱了，所以眼睛里出现些许迷茫之色。
裴九枝盯着她迷茫懵然的眼睛，咬了咬牙，大着胆说：“跟着我。
“行。
乌素走到了他身边。
“你的气息太强了。
裴九枝提醒她，“变成你的原形。
他此去人间，是要调查一桩邪事，若再带着乌素，难免有些招摇了。
“好。
乌素身形化作黑白气流，缠绕着裴九枝的身体飞了一圈。
“你不是……飞蛾妖吗？
裴九枝一愣。
“我是混沌。
乌素老实应道。
裴九枝伸出手去，那黑白气流缠着他的指尖，柔软轻盈。
原来她……是这样的啊。
她就应该是这样，裴九枝如此想道。
但一团气流，还是太显眼了。
最后乌素还是变成了飞蛾，落在裴九枝的肩膀上。
年轻的天才修士背着剑，带着肩膀上的小小飞蛾，离开了仙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