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抛弃无情道剑尊后 > 第 129 章 番外:裴华裳|白珩煜(四)
    “裴华裳,你怎能如此?”白珩煜苏醒过来,就用沉沉的嗓音如此说道。

    裴华裳的眼底有些熬了多日的青黑,她低着眸,如鸦羽般的长睫轻颤。

    她问:“我如何?”

    “我……让他们保护你。”她还是解释了。

    裴华裳永远无法在这方面与白珩煜产生共情。

    那些与他同行的军中将士们,像他的朋友、亲人,是值得托付生死的伙伴。

    他们并不是什么裴华裳手底下的玩具棋子,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白珩煜知道他们拼死也要救下自己。

    但在西南部落来袭的时候,他还是寻了个机会,率先挡了出去。

    西南部落的祭司放出诅咒蛊毒,这毒就是朝他而来。

    如今,云朝的各家名医正在研究那蛊毒究竟会产生什么作用。

    若白珩煜没有挡出去,那么死的便是他身后的数千战士。

    他知道裴华裳要做什么。

    她是自私的、冷血的、充满野心的,她要利用他……

    这些,他都不在意,他心甘情愿成为她的工具。

    就连他们的感情,也是她用来锁住他、操控他的木偶线。

    这线扯着他、影响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似乎没有对她造成任何改变。

    裴华裳与白珩煜对视着,她看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陌生的光芒。

    她想,他生气了,因为自己的举动。

    他是因为自己将他置于险境才生气的吗,可是,她已经派人保护他了。

    一定是鸿羽军的那些将士贪生怕死!

    裴华裳如此想着,便马上站起了身,朝外走去。

    “珩煜,我知道了,是他们没有保护好你。”裴华裳曳地的长裙扬起。

    “裴华裳!”白珩煜半抬起了自己的身子。

    他扯着嗓子呼唤她,声音有些嘶哑,似乎用尽了全力。

    “你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一字一顿道。

    “我有什么错?”裴华裳旋身,紧盯着白珩煜那温润如墨玉的眸子。

    在他面前,她还是有了些多年前的骄纵模样。

    这么多年,他还是将她如当年那个小公主一般宠着。

    “白珩煜,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裴华裳走了上来,靠近了他问道。

    她将西南的沙盘地图推了过来,似乎想要证明自己的决策没有

    失误。

    她的谋划确实天衣无缝,这世间没有比她更厉害的将领。

    但她错在——

    “我们几千轻骑陷落山谷,若是其他将领,必要一马当先,先护下身后的普通将士。”

    “你将他们当成什么了?让他们来保护我,那是几千条性命。”

    “你若怨,当初我就让你留在云都。”裴华裳的细眉挑起。

    “这是我的使命,我是鸿羽军的一员,我有如此能力,为何要安居一隅,我就应当去冲锋陷阵、保家卫国!”白珩煜的一字一顿说道。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血气涌上喉头,他低头吐出黑血,只觉胸腔极疼。

    裴华裳低下了身子,将他半扶着,将白帕取来,替他擦拭着唇角。

    “我知道这是你的使命,但我想保护你。”裴华裳的声音低了下来。

    “你与他们不一样。”她的声音轻轻,将他抱着躺了下去。

    她确实是心疼了,连说话都小心翼翼。

    “一样。”白珩煜说,“我也是云都百姓的一员。”

    “百姓对你而言,就是可以随意抛弃的存在吗?”他紧紧抓了裴华裳的手腕问道。

    裴华裳的眼眸垂着,她看向白珩煜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哀悯。

    她说:“是。”

    “我不能仁慈。”她碰了一下他有些凉的鬓角。

    这就是她与裴楚的不同之处,她比裴楚更冷血可怕。

    “你不能如此。”白珩煜说。

    他拽着裴华裳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你可以牺牲我,抛弃我,但你不能抛弃黎民百姓,有了他们,才有了云朝。”

    裴华裳怔了怔,她问:“你……凭什么规劝我?”

    “是我痴心妄想。”白珩煜对她说。

    裴华裳低下头,视线一点一点地从他俊逸的眉上描摹而过。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很高尚的人,他为了她改变了很多。

    而她还是一意孤行。

    罢了,罢了,就当是哄他开心,让他的伤早些好……

    裴华裳如此想着,她便低了头,纤指按上他苍白干燥的唇。

    “好吧,我答应你。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尝试着将我当成你去思考问题,可以吗?”裴华裳问。

    白珩煜敛眸,应了声。

    他从来没想过裴华裳竟然真的会遵守这诺言。

    后来他身中蛊毒

    的效果被医师查明,他们大惊失色,连忙上报裴楚。

    这就是祂所操控的命运之力,在冥冥之中,裴家就很难有后代。

    裴楚将裴华裳叫到了皇宫,他对她将情况说明。

    “朕并不是要将你与珩煜分开,只是……你必须要有子嗣,不论是和谁。”裴楚对裴华裳解释道。

    “父皇,我又不是你。”裴华裳的秀眉微蹙。

    她静静注视着自己的父亲:“我与你不一样,既然云都封印下的那家伙对裴家下了诅咒,那么与我在一起的男子势必会因此受到牵连。”

    “这世上,心甘情愿为了我遭受如此苦难的男子又有几个呢?”裴华裳的细眉挑起。

    “华裳,你不是如此高尚的人。”裴楚看着裴华裳的背影说道。

    “但我不想辜负他。”裴华裳对裴楚坚定说道。

    “你知道后果吗?”

    “我知,华煊的孩子快要出世了吧?”

    “嗯。”

    “父皇,儿臣告退。”

    这场父女——更严格来说,是当权者与接班人之间的会面之后,云都权势布局骤变,更多的资源开始向裴华煊倾斜。

    一段时间后,裴逸出世,裴华煊被正式立为太子。

    白珩煜不知其中缘由,但裴华裳似乎对此不以为意。

    裴楚天真地以为自己的这位女儿,是真的为了所谓的爱人放弃了权势,甚至还有些唏嘘。

    但等到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裴华裳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从始至终,爱人与天下,她都要。

    当祂来到裴华裳面前的时候,裴华裳直接拒绝了祂的诱惑。

    她说:“在珩煜没有受伤之前,我或许会答应你的条件,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底线。”

    “但很不巧,我的底线就是他。”

    裴华裳笑了:“你去找我的弟弟吧。”

    “大公主殿下,您当真?我若与他合作,你不会有反抗的余地。”

    “来。”裴华裳看着虚空里的那双血色眼眸,轻笑着说道。

    这许多年后,她也手执长剑,对着同样的一只血色眼睛,对着同样的命运,将自己的性命与鲜血献给脚下的山河,献给身后万万千云朝百姓。

    裴华裳让祂去找裴华煊,只是给裴华煊一个考验。

    若他真的答应与祂合作,那么他就没资格坐上那皇位。

    那样可怕的人,坐上云朝的皇位,对更多

    的百姓来说是灾难。

    在此之前——在裴华裳的谋划里,死去几位无辜的云都百姓,是微不足道的牺牲。

    这是损失最小的办法。

    裴华裳知道,现在裴华煊一定没办法抵制祂的哄诱。

    因为他们是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双生姐弟。

    她若没有遇到白珩煜,恐怕现在早已与祂站在了一起。

    裴华裳的谋划持续了数年,堪称天衣无缝,就连裴九枝也成了她计划的一环。

    她知道自己的这位九皇弟一定能查明真相。

    她也知道……他一定会发现自己的谋划。

    她并不惧怕裴九枝将真相告诉白珩煜,那日说明真相之后,她对裴九枝的哀求,只不过是在演戏。

    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那位驸马大人知晓真相之后,会与她决裂。

    他们的感情,到此破裂,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云都百姓被祂伤害却不早早揭发太子的恶行。

    甚至连他的家人,也死在了他身边。

    他的傲骨与尊严,在那严苛的审讯中也会被狠狠践踏。

    她弃他,不择手段。

    但这是她唯一的选择了。

    裴华裳想,他活着就好。

    在正式被立为皇太女的那日,她回到公主府,看着自己窗前逐渐凋零的月莹花,呆呆地敲着自己的面颊。

    裴华裳想,她有些想他,但他已经去了边疆,从此之后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再后来,便是裴九枝将同泽印下到了她与裴逸的身上。

    裴九枝自然是有自己的谋划,一来裴华裳更加适合坐在皇位上,她本人也喜欢这个位置。

    一来,即便他忘记了乌素,但他依旧记得要好好照顾裴逸,所以他没有让裴逸过早地接过这个沉重的担子。

    裴华裳得到了漫长的寿命,得以坐拥这无边江山千年万年。

    近百年之后,她一人纵马,离开了云都。

    在寒夜里,白马踏过雪地,留下长串脚印。

    雪白的狐裘兜帽下,裴华裳的一张脸鲜活美丽。

    她踏入边疆的营帐,在这里,有人垂暮。

    风雪夜中,她掀开挡风的帐子,狂风合着雪粒袭上她的身躯。

    在一盏残灯下,苍老的白珩煜低垂着头,他已经很老了,高大的身子也弯着。

    她走了上来,终于是将他拥在了怀里。

    “我说了的,我会为你亲手写下墓志铭。

    裴华裳抱着他说。

    “你要我写什么?

    她问。

    白珩煜已走到生命的尽头,他勾着苍老干燥如树皮的手,在裴华裳白嫩的掌心写下了一行字。

    他写:“同穴而眠。

    ㈥扶桑知我)

    裴华裳低低笑了,她抱着他的脑袋,笑着笑着,眼中落下泪来。

    “你还要我。

    她说。

    他没回答她,只合上了双眼,此后再无声息。

    他死了。

    在千年后的那一日,裴华裳依旧坚守着当年的承诺。

    她说,她会成为他。

    于是,在太阳坠落的那一天,她穿上了他的银甲。

    一剑封喉,血祭河山。!